薛毅被扶上虞家马车,虞绍铨带着妹妹再三谢过袁无错,表示日后一定登门拜访后,便准备回府。
两家就此别过。袁无错回头看着虞家马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此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袁无错都在试图纠正自己的记忆当初那个把自己从尸山血海里带回破庙的,怎么可能是个两岁的幼儿呢?
马车里。
虞氏伏在薛毅肩头,默默无声地抽泣。一手摸索着想要给薛毅诊脉,被薛毅笑着避过:“你呀,到哪里都跟舅兄一样,要给人号个脉,当真是医者父母心。“虞氏眼泪淌在脸上,双目通红,并不接他的话:”毅哥,你把手给我,你得让我放心才是。“说罢又悲从中来,一时胸口堵住,千言万语都说不出来。
薛毅轻轻拍着她的背:“夫人,一别半年,为夫实在是想你和定儿得紧。“说罢,忍不住咳嗽几声,吸了口气稳住喉头的血腥道:”我把云初给你带回来,咱们一家团聚,虽然路上有些波折,幸得贵人相助,也算是不辱使命了。“
说罢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好,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你歇着,莫要再说了。咱们回府,我与哥哥嫂嫂给你好好调理医治就是。“虞氏忍住激动的情绪,握着他的手阻止他说下去,好节约体力。
“不,让我说完。“薛毅忍下咳嗽,”云初,你要好好教养她,将她抚养成人,我见她心性坚韧,聪敏善良,是个好孩子。你可知,我们在涸鱼谷——咳咳咳——我那时便该去了,我们躲不过荆国铁骑军,我生怕有负所托将她、拖累一条命——是她,小小年纪,去死人堆里给我找吃食,救回袁家少爷,这才有你我这一面——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猛烈的咳嗽后,薛毅不顾虞氏的呜咽:“你我夫妻,终究是我欠你,要累及你年少守寡——”
“毅哥!”虞氏泪如雨下,压着嗓子悲呛地喊出声来。
“我这身子我自己知道,能坚持到这里,已是邀天之幸。这幸,皆是云初带于你我。连定儿,说不定也是她带给你我的。”他缓了口气,喝了一口虞氏递给他的茶水,继续喘着气说到:“你定要好好待她,以后,她学医也罢,嫁人也罢,让她做个富贵闲人,也不枉——”
话未说尽,薛毅面如金纸,满头大汗,呼吸猛地一窒,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伴随着虞氏凄厉的一声“毅哥!”,他软软地倒在了她的怀里。
还未到达知了巷的虞府,薛毅,薛怀瑾,一个俊逸内敛的,二十七岁的男子,带着终于得见妻儿的满足,带着未能看着儿女长大的遗憾,带着对妻子无限的歉意和不舍,带着对泯州失守、故园不再的遗憾,辞别了这个离乱中尚存片刻安宁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