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裴修年听完顾滟说完在张府的见闻,笑着对她解释,“师母确实不是江南人士。她娘家姓白,你可曾听过先帝麾下有位白将军?”
顾滟摇头,她又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上哪听说去。
“这位白将军,便是师母的父亲。”裴修年并未在意她没有听说过,继续解释道:“当年南方四省叛贼作乱,白将军曾随先帝平乱,后留来江南省整顿军务,呆了有近十年时间。师母那时和你差不多的年纪,便随着白将军四处征战,对江南省风土人情自然了如指掌。”
顾滟听得惊讶,没想到现在雍容的张夫人竟然领兵打过仗,也不由笑道:“怪不得张夫人的性格那样直爽。”
这话却听得裴修年轻轻叹息一声,“师母年轻时确实鲜衣怒马,可你要知道之后的事情,就知道她如今这样洒脱,是有多不容易。”
想到那位似是心智不全的张小姐,顾滟收起笑意,听他继续往下说。
“先帝去世后,新帝登基,白将军便回了京城,被百般猜忌不说,边关只要有异动,冲锋陷阵的永远是白家人。白将军自己,师母的兄弟,白家小辈,一代一代,全都埋骨边关。现如今白家,只剩师母一人了。”
顾滟听得呼吸一滞,抬眸看着裴修年,他语气平静,可眸中却一片阴寒,深处带着几分悲凉。
她忍不住握握他的手以示安慰。
裴修年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弧度,声音冰冷,“在我朝,这就是贤臣良将的下场。”
朝局中望不见一点清明,让他们这些心怀壮志的少年人如何不心寒。前世他以为唯一的出路就是以暴制暴,原本以为自己能出淤泥而不染,可终究还是葬身在这滩烂泥里。
望着他眸中的暗沉,顾滟突然觉得,他变得和书中那样也没有什么不好,一步步筹谋,倒不如把这些奸人恶人杀尽来得痛快!
她脸上的同仇敌忾,让裴修年心中一软,反手握住她的手,低叹道:“有你在,我总算能窥见天光,没有在这滩烂泥里继续挣扎。”
顾滟没有听出他话中深意,因为他话心中悸动不已,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又问道:“那张小姐是怎么回事?”
裴修年又轻叹一声,“师母还在孕中,忽听得父亲和兄长的死讯,惊忧之下难产。张小姐在胎中闷了太长时间,虽然保住性命,可长到五六岁的时候就显露出不同,这辈子或许都只有五六岁的心智了。”
他的话也印证了顾滟的猜测,也让她忍不住一叹,“张夫人这一生,属实不易。”
“所以我说,师母如今还能这样洒脱殊为不易。”裴修年低声道。
顾滟也颇为感慨,问道:“那张夫人只有张小姐一个孩子吗?”
裴修年点头,“师母身上有旧伤,看张小姐的岁数也知道她当时的年纪,难产后又伤根本……”毕竟是师母的私事,他没有说得太直白,只道:“老师他也是用情至深的人,此生除了师母没纳过妾室。”
“张夫人能保持这样的性情,自然是有人呵护的。”
这样的感情,在这个无后为大,男人能随便三妻四妾的年代,确实很可贵。
“你不用羡慕师母。”
他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顾滟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疑惑地看着他。
裴修年温柔一笑,“作为老师的弟子,这一点我也会跟老师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