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着一身石青色对襟褙子,鬓发间别着碧色发簪,鸭蛋脸儿上挂着浅浅笑意的鸳鸯,开口说道。
而就在荣庆堂内灯火通明,宴请用饭之时,离荣国府一箭之地的黑油门大院中,后院,一灯如豆,光线熹微。
厢房之中,帏幔四遮的床榻上,被翻红浪。
而后就听到一把莺啼婉转的声音抱怨,分明是贾赦的小妾嫣红。
“这几天怎么了,每次都弄得人不上不下的。”
被子翻转过来,映着灯火,现出一张俊朗的面孔,不是贾琏还是旁人。
贾琏喘着气,桃花眼中都带着笑意,道:“最近儿一个月也不知怎么地,要不……”
说着,在嫣红耳畔小声低语了几句。
嫣红一张粉红俏脸顿时面带嗔怪,啐了一口,羞恼道:“你好好的正路不走,非要……”
贾琏笑道:“快点儿吧,大老爷去了北静王府里赴宴,再晚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嫣红柳叶眉挑了挑,水润杏眸满是讥诮之色,道:“也不知你家的母老虎让不让你……”
“她以往换个姿势都不许,自那次事后,她说身子不方便,到现在一个多月了,都不让我碰,我说她不方便,把平儿收作填房算了,她也不让!”贾琏轻哼了一声,愤愤说道。
随着时间过去,心里阴影也渐渐散去,只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后遗症。
嫣红看着贾琏那张俊俏的脸上现出冷色,竟觉有着异样的迷人,笑道:“好了,我的儿,别伤心,让姨娘来好好疼你……”
贾琏闻听这话,顿时只觉心头火气“轰”的一下熊熊燃烧,扑了上去。
不提贾琏这边儿与贾赦的小妾嫣红如何厮混,却说贾珩这边儿,在荣庆堂中用罢了晚饭,就是陪着贾母品茗闲谈。
贾母道:“前个儿,皇后娘娘恩典,让坤宁宫的女史可往家中书信,你大姐姐来了信,说让寄两件秋衣,还说你在外面差事办得很好,皇后娘娘都问过几次,只是宫禁森严,遗憾不能见上一面。”
贾珩静静听着,问道:“老太太,元春姐姐去宫里一晃有好几年了吧。”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是,有小十年了。”
贾珩闻言,就是沉默。
在他想来,估计元春年岁也不小了,十七八,还是十八九?抑或二十?
这要放归出来,嗯,倒也不愁嫁人,但名门望族就有些难度,毕竟是大龄宫女。
王夫人在一旁见着贾珩沉默,面色顿了下,心头就有些冷意涌动。
等她女儿封了妃,宝玉就是国舅爷,富贵清闲一世,不比这刀口舔血,搏命求富贵的珩大爷,强上千百倍?
她要看这位珩大爷那时还轻狂不轻狂?
凤姐看向王夫人的脸色,柳梢眉之下的丹凤眼转了转,有些把握到其心思,笑了笑,丹唇翕动,正要开口。
贾珩这边厢,叹了一口气,清声道:“向使我贾家男儿有一个能顶门立户,大姐姐也不用入宫,骨肉分离这么些年。”
王夫人:“……”
凤姐脸上笑意凝滞了下,将到了嘴边儿的“吉祥话”,重又咽了回去。
探春抬眸看向贾珩,眸光也有思念涌动,说道:“珩哥哥,大姐姐入宫时,我还稍稍记得一些事。”
黛玉玉容幽幽,轻声道:“我到外祖母这里时,大姐姐就已经入宫了,这些年,竟是未曾见过这位姐姐一面,想来也是遗憾的紧。”
贾母叹了一口气,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对贾珩之言也是深以为然。
谁能保证入宫一定有个结果,有多少女子,耗尽了青春芳华,最终放归出来,择个小门小户嫁人。
见气氛多少有些沉闷,凤姐笑了笑,说道:“这皇宫的规矩严,轻易不好见上一面的。”
贾珩道:“若是想见还是能见的,母女相见,共叙天伦,圣上和皇后娘娘素来仁厚,也不会不许,太太这些年进宫见过大姐姐吧?”
说着,一双清冷目光飘向王夫人。
王夫人就是一愣,继而面色微变,轻声道:“逢年过节,蒙皇后娘娘恩典,也是见过的。”
但其实没有去过宫内几次,一见那宫禁森森,就有些生畏。
贾母笑道:“不说这些了,珩哥儿,听凤丫头说,这段日子,没有先前那般忙了吧?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总要忙忙族里的事儿。”
贾珩道:“朝廷另外委派了差事,明天就有圣旨降下,可能要离京一段时间。”
贾母闻言,就是一愣,问道:“委派了差事?莫非是南下?”
此言一出,黛玉心头微动,就将一剪秋水明眸投将过去,粉腻俏脸上现出期冀之色。
如是他去,想来父亲能万无一失罢。
探春同样凝望着贾珩。
贾珩道:“不是南下,就在京畿诸县缉捕盗寇,这二年,三辅之地,贼寇啸聚山林,闹得不像样。”
贾母闻言,面色顿了顿,叮嘱道:“那你在外面还要多多小心。”
贾珩点了点头,迎着探春和黛玉的目光,点了点头,说道:“我会的,还有个事儿,想和老太太说。”
贾母好奇道:“什么事?”
“是关于三妹妹的,我那边儿书房缺个整理文书的,有些公文也不好让外人碰,三妹妹字写的好,又有不下男儿见识,就想着让她过去帮衬下。”贾珩说着,瞟了一眼探春,却见眉眼英媚的少女,眉梢眼角已流溢着喜意。
他想了想,还是提前把这个事定下,否则王子腾回京之后,自以为得了依仗的王夫人,说不得又起什么反复。
贾母闻言,面上带笑,声音带着惊喜说道:“三丫头,我瞧着她平日是个性情爽利的,珩哥儿,你这是真的看中她的能为了。”
这话说得自是贾珩先前对探春的夸赞之言,并不是场面话。
王夫人却面色一变,急声道:“老太太,三丫头她年岁还小,哪里做得了这等谨细事,别耽误了珩哥儿的正事要紧。”
贾母闻言,面上笑意凝滞了下,看向王夫人。
贾珩沉吟了下,道:“那宝玉过来也可以,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正要出京剿匪,让他在我跟前儿处理军务机要,说来,国公爷这般大时,就已在军中打熬了,将门子弟也该从小培养才是,他既天天吵着不喜读书,可以习武从军,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王夫人:“……”
心头一凛,只觉手脚冰凉,她的宝玉去军前?
万一有个马高蹬短,她要怎么活?
可这人是贾族族长,真拿这一番“效父祖”的话,去说服老爷,她该怎么办?
不行,绝对不行……
宝玉此刻闻听贾珩之言,就是一缩脖子,抬眸,对着一双清冷的目光注视,张嘴分辨道:“珩大哥,我还是想科举入仕的,今儿个,夫子还说了,书中自由黄金……书中自有颜如玉。”
让他去军中和那些臭男人厮混,他……宁愿去死!
听着宝玉急切之下,连学堂的“劝学”之言都叙说起来,众人都是面色古怪,想笑不敢笑。
探春和黛玉对视了一眼,却见黛玉拿着一双大有深意的眼神看向自己,芳心就有些羞不自抑。
李纨柳叶细眉之下的妙目,熠熠闪烁地看着那少年拿宝玉辖治着她的婆婆,抿了抿樱唇,心思复杂。
凤姐嘴角抽了抽,同样拿一双顾盼生辉的丹凤眼瞧着贾珩。
贾母面色变幻,强自笑了笑,道:“珩哥儿,宝玉他是要读书入仕的,珩哥儿,我瞧着三丫头就挺好的,让她帮衬着你,对了,她不用前往军中吧?”
贾珩道:“这个先不用,她一个女孩儿,也不好随军出征。”
闻听此言,王夫人这会儿,也彻底回过味了,心头暗恨,这分明是贾珩拿宝玉来辖治自己。
念及此处,余光瞥了一眼探春,但见少女眉眼羞喜,心头不禁暗骂,好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这是勾引了外人,来给她使绊子了。
探春本自欣喜着,忽地心头异样,抬眸,正对上王夫人瞥过的厌恶、疏远目光,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娇躯颤了颤,面颊就有几分苍白。
王夫人目光只是一闪而逝,但却还是贾珩捕捉到。
贾珩道:“二太太,人都说外甥像舅,宝玉看着不大喜欢读书,我想着从军好像也不错,等哪天和二老爷说说,去讲武堂和环哥一样,打熬打熬身子骨,我贾族男儿,总要试着上进,实在不行,再当富贵闲人不迟。”
此话一出,荣庆堂中众人,无不面色古怪。
宝玉此刻已是面如土色,但汲取上以往的教训,也不好反驳贾珩。
王夫人自知贾珩是在敲打自己,心头虽恨意翻滚,但面上还是笑了笑,道:“珩哥儿说笑了,宝玉这几天读书大有进益了,说不得,三二年就可科场大显身手,你一直说文官出身贵重,我想着宝玉科举出身,对族里,不过,你说三丫头帮衬着你,我觉得也可行,跟着你涨涨见识和能为。”
说着,看向探春,轻声道:“以后跟着你珩大哥,多听听他的教诲。”
探春此刻俏脸之上已无笑意,心头蒙上一层厚重阴霾,点了点螓首,出声应是。
王夫人作为嫡母,其一松口,此事算是计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