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和见朱厚照如此回应,并未就此罢休,再次进言道:“陛下说织造是祖宗事例,只是洪武、永乐年间并无此项,天顺年间亦未曾施行,惟有成化、弘治年间方才推行。宪宗、孝宗二位先帝体恤百姓、节省财物,圣明的德行和美好的政绩,体现在诸多方面。陛下难不成他处皆不效仿,独独选取这并非尽善尽美的政策当作行事依据吗?”
朱厚照此刻算是真正体会到了这位当朝首辅,在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牌政客的老辣与毒辣之处。念及此,朱厚照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说道:“先生容朕思虑再三。” 语气里带着几分诚恳,又仿若在给自己争取更多思考的时间,暖阁内的气氛依旧凝重,这场君臣之间关于祖宗旧制与民生民情的博弈,似乎才刚刚拉开帷幕。
杨廷和接着道:“陛下,臣等备员大臣,向来承蒙陛下的礼遇,不意圣明一旦有此,臣等固当引身求避,来表明不可则止的道理。但反复思考,不是没有能改正的希望。臣所为倦倦,不是敢于对陛下有所冒犯,而是担心那些遭受灾害的穷苦百姓,经受不住织造的骚扰,成千成百地结群而起,变成强盗,给天下带来忧患。所以要这样不厌其烦地向陛下陈述,亦非敢固执己见,违抗命令,冥顽不灵。所执者祖宗之法,伏望陛下遵而行之,以保宗社,勿与天下公议相违,被后世讥讽。”
朱厚照闻言总觉着这话术在哪里听过?但又说不上来,正在思索间,苏进再次插嘴道:“老杨师傅这话说的忒不讲道理了,百姓受不住织造的骚扰,就受得住官府的骚扰吗?”
杨廷和心中饶是做足了准备也被这苏进气的半死,坏了我两次好事!但是毕竟在御前也不好发作,只得再次道:“陛下前年大安,圣驾回宫之后,对左右言:“不复从前之事也。”朝野传颂圣政之美,圣量之宽,只是不知今日乃独不蒙嘉纳,且特降前旨,虽出御批,不知撰写进呈的到底是身边的什么人?我祖宗朝,诸所批答,俱由内阁拟进。陛下难道忘了刘瑾在朝权奸乱政,擅自改拟,营求御批以济其私之事了吗?”
朱厚照对着苏进道:“你插什么嘴,还不快退下。”
苏进闻言便只得退下。
杨廷和再次感慨道:“陛下,今臣等言之不听,九卿言之又不听,六科十三道言之也不听,独二三邪佞之言,听之不疑,陛下独能与二三邪佞之臣共治祖宗天下吗?刷新政治,却不曾明正其罪,遂令此辈小人,敢于今日御前以蹈覆辙,陛下何忍堕其奸计,坏祖宗之法度哉?”说完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