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宁迂腐的文人眼中,漫天飘雪的时景似乎只适合饮酒赋诗,游玩赏乐,在天真烂漫的孩童眼中,又似乎只是预兆着新节将至的新符美糕。
殊不知,天上降雪,人间杀人。
张通海使劲跺了跺脚下的硬泥。
是时候了,身后一万骑兵已然蓄势待发。
时至傍晚,漫天扑簌簌掉下的雪花漫住了天地间唯一一点亮色,张通海一声令下,远在十里之外的漕船上一袋袋堆积在粮草中的泥沙被成片扔进了江水中。
不是几千袋几万袋,而是足足扔下去十万袋装着泥沙的麻包。
便随着上游激起来的大片水花,下游的江水先是飞速上涨,白浪翻起,随后就是迅速的干瘪下去,如同被掏空了腑脏的腔子。
就是此刻,张通海拔出刀来,大喝一声:“众将听令,汲水过江,兴亡成败,全在此刻!”
伴随一声令下,身后一万多铁骑催动起来,沿着江岸,纷纷涉水。
江水不深,却也能淹没马头,江水不急,却仍要速速通过。
张通海抬眼望着,看着那些人和那些马缓慢而坚定的踏入江水中。
江水严寒,水下不明,虽然出发前将士们喝了大坛的酒取暖,但是仍不能保证不会有人冻死在里面。
军队沉默而坚定,如同一只悄无声息的箭,就像张通海说的,这些人为何会因此效死力?
军士有军士该做的事,主将有主将该做的事,至于齐王,也有齐王该做的事。
江底的淤泥很深,才走到中间的时候,竟然就有人被淹没了头顶,而后有一些连人带马陆陆续续又冒出头来,仍有一些仿佛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干净,就像一步踏进了一张开合在江底的大口中一样。
后面的人依旧面无表情的跟上,依旧那么的沉默无声。
张通海心里明白,即便这些人渡过了长江,抵达了对岸,他们其中也会有人因此而冻死,也会有人留下永久的病根,这些人活不了几个,但是他们仍旧义无反顾的下去了。
不多时张通海感觉脸上有些温热,抬手一抹,竟然流下泪来。
万余骑兵就这样借着黑暗穿过了长江天堑,张通海从马上翻身下来,望着最后那一批远去的背影,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众位兄弟今日是为谁死的?
是为我张通海,我张通海今生欠你们的。
只不过他这一跪,远去的背影是再也看不到了。
不管帐外的鹅毛大雪飘落,刘整怡然的待在温暖的帐中饮酒,美人、美酒、美心、美事,这算不算天下第一的美景?
而后一个小卒的身影在帐外探头探脑。
被刘整敏锐的发觉到了。
刘整有些不悦,但还是一把推开怀中美人,怒喝一声:“谁在外面,快滚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