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盐……”若水咬着嘴角,犹豫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说道,“还是算了……她是郡主,听说宫中陛下还很是宠她,待遇上和公主也是没什么区别的。她若真的要当众给你难堪,便是白老夫人怕是也不大好一味护着你……”
“那你的伏羲琴呢?不要了?”
沉默。
怎么可能不要呢……那是她唯一的东西。
“那一年……家中蒙难。父兄皆被流放边疆,族中女眷都被发卖,母亲不忍受此大辱,一根白绫就此交代了性命。”揪着衣裳的手已经松开了,若水头垂地很低,几乎垂到了胸口上,声音从那处传来,模糊不清地。“后来……听说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父兄们,有些吃不了苦,想着半道溜走,被打伤打残,最后因为没有及时治疗,死在了路上。剩下几个,在这些年里,也逐渐凋零……至于那些同我一道被发卖的女眷,隐姓埋名间,也都失了各自的消息……”
“金丝楠木伏羲琴,是母亲的嫁妆。母亲出自簪缨世家、书香门第,外祖为人低调,知道匹夫无罪而怀璧其罪的道理,是以,世人从来不知道,母亲的嫁妆里,还有这样一把古琴。彼时奉旨前来抄家的,是宁国公府大爷,他发现了藏在假山后抱着琴的我,他说这是圣旨,宁国公府也不能包庇……只是后来,也算对我多番照顾,若非如此,我怕是、怕是早已……”
眼泪自眼眶里低落,直直坠在手背上。
一滴,又一滴,如断了线的珠子,她抬起手来胡乱擦了擦,却仍倔强地不愿因此而让姬无盐出面,“家都没了,家人也没了……空有我抱着那一把琴做什么呢……若非大爷和三爷见我可怜照顾着些,便是凭我这一介孤女,又如何守得住伏羲琴。左右也是要丢的……”
哭着的小丫头,和姬无盐差不多年岁。
她提自己家破人亡,却只字未提因果缘由。只是,姬无盐从她的言语间却也明白,大约又是忠良之臣被构陷了,若非如此,宁修远他大哥不会说那番话,之后也不会多番照拂。
可若水言语间,却并无怨怼。
她为宁修远办事、打听消息,大约也是还一份恩情。而自己之前那般威胁惊吓于她,她仍不曾记恨于心里。
这小丫头,在这些年里,长得很好。
姬无盐四下张望了一圈,走到蜡烛前点燃,又回到若水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今夜好好地睡一觉,明日去尤灵犀面前将我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她,然后……后日陪我去白家,拿回你的伏羲琴。”
对方怔怔看来,眼底委屈又迷茫,那瞳孔被泪水洗过,干净地像是夏日暴雨之后的天空。她仰了头,讷讷地问姬无盐,“那你……”
“没事。”姬无盐笑笑,“你该明白的,我也不是什么滥好人性格。为了你的琴,我也断断不会折了我自己……不过就是举手之劳,再说,我瞧着尤灵犀便是不喜,顺便去膈应膈应她,也是不错。”
话虽如此,若水却也明白,姬无盐虽不是什么滥好人的性格,却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若不是因为自己的伏羲琴,姬无盐着实懒地去搭理尤灵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