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灵犀步履从容、脊背笔直,迈出的每一步长度相当,一只手轻轻搭在另一只手的袖口上,背对着李裕齐的嘴角都微微勾着,行止间,发间簪子流苏坠纹丝不动。
这是一个郡主最最端庄完美、无可挑剔的姿势。
偏偏,只有她自己知道,端着袖口的掌心里,湿冷、黏腻、冷汗涔涔。她的袖口之中,塞了一张偷偷蜷起来的纸,那里头写着的信息,是关于姬家那位少主的——姬家少主,姬宁儿,出自姬家旁支,自小生活在云州,由姬老夫人亲自教养。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一切都很正常。偏偏那个名字……姬宁儿。
那夜驿馆之外,她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就这么留下了。那一次无心之举,便让她见到了那般温柔缱绻的宁修远,他唤对方“宁宁”……这些日子以来,每每午夜梦回,她总无端想起那两个字来,是什么样的“宁”,又为何被唤作“宁”,她猜不透、想不明白,只觉得那种不知深意却仍觉得无端暧昧的感觉,令人终不能释怀。最后纠结良久,也只想得到宁国公府的“宁”,但即便如此解释,也甚是牵强。
直到此刻,直到看到那些夹在一堆似是而非亦或语焉不详的资料之中的、没有画像只寥寥数字的关于姬家少主的信息时,尤灵犀才蓦地明白过来“宁宁”二字真正的含义。
以吾之姓,冠尔之名。
太子说,找不到太多关于姬无盐的消息,云州百姓也未曾见过这样一个人……自然是不曾见过的,如果姬无盐和姬宁儿是同一个人的话。
姬无盐初来燕京城,出入都是面纱示人,有人说她貌若天仙,也有人说她人如其名,后来,她摘了面纱,众人唏嘘、失望——既不倾城,亦非无盐,不过是小有姿色罢了,这样的女子,城中一抓一把,实在不知她之前遮遮掩掩地作甚。
是啊,为什么没有人想过,若她真长了这样一张没什么特色的脸,为什么要轻纱覆面?她既不愿被人认识,那摘了面纱之后的那张脸……便是真容吗?那个名字,便一定是真名吗?姬无盐、姬宁儿……手握江南财富半壁江山的土皇帝,姬家的少主……
没想到,是她。
难怪驿馆当夜她那般肆无忌惮,原以为是仗着宁国公府恃宠而骄……如今看来,她在燕京城中的底气从来都不是宁国公府,而是姬家。陈家那些个年轻人在她姬宁儿面前算什么东西?便是当夜她直接将陈家辉杖杀在大庭广众之下,陈家也断然不会闹上姬家去,指不定还要捧着拜帖提着赔礼点头哈腰地登门致歉。留手,已经是给了面子了……
那宁家呢,是知道她姬无盐的真实身份才早早地急不可耐地定下了这个儿媳,还是……不管是什么原因,于自己来说,都像是一个巴掌打在脸上。若是知道了,那权衡利弊之下,自己这个郡主尚不及她世家嫡女、姬家少主,若是不知……好像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