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一线弯月挂在天际,树影祟祟似是无风自动。
更夫敲着梆子一路走过,屋顶越过的黑猫在月色下拉出纤长矫健的影。
城门口,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缓缓停下。车夫是个容貌粗犷的络腮胡,身形魁梧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城门口的守卫自是警惕,对方却是憨厚笑笑,递过一方小木牌,守卫接过看了眼,瞬间脊背都挺直了,冲着马车缓缓一鞠躬,转首吩咐身后打开城门。厚重城门吱吖响起的瞬间,守卫又是一弯腰,冲着马车里头赔着笑说道,“不知是您来了,有失远迎。”
马车帘子里缓缓伸出一只手来,一只上了年纪的手,骨骼较大,纹路深刻。那只手缓缓摆了摆,淡声说道,“无妨,奉旨进城,不宜兴师动众。”
声音微沉,语速稍缓,带着久居上位的气势。
守卫瞬间听懂了,当下颔首保证,“您放心。今次您进城了的消息除了小的不会有旁人知晓的……您请。”说罢,侧身退开,又行一礼,恭恭敬敬将手中木牌递回给了络腮胡车夫,车夫也是双手合十,道了谢,又不动声色在对方腰带内层里放下一小块碎银,低声说道,“深夜叨扰,待换班了和弟兄们吃壶热酒暖暖身子吧。”
守卫心下一喜,连连道谢,热忱地将马车一路送进了城门,仍目送着对方一点点消失在了夜色里。
一旁更年轻的守卫看了看马车离开的方向,好奇地凑上前去打听道,“哥,这是什么人呀?瞧着似乎大有来头呀,同小弟说说呗?”
对方偏头打量过来,半晌轻声问道,“想不想喝酒?”
“想呀!这天寒地冻的,一盅热酒入腹最是淋漓!怎么,哥,明早咱们去喝上一口?再来一碟子盐焗花生米……”
年轻的守卫笑眯眯地畅想着,没注意到一旁守卫意味深长的表情。对方打量了片刻,脸上笑容倏地一收,警告道,“还想留条性命喝酒,就少打听这些不该知道的东西,小心着走在路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年轻守卫脸色一般,脑子里关于酣畅淋漓的热酒和花生米的想象尽数散去,只留下马车里缓缓撩起车帘的那只手……不知怎的,竟是一个激灵,仿若冷水兜头浇下,一句话没说,悄悄地退下了。
并不起眼的马车融进了夜色里,沿着某条巷子不紧不慢地走着,络腮胡车夫嗓门不低,呵呵笑着问车里的人,“老爷,咱们为何不明日一早进城,正巧先去瞧瞧姑娘,老奴也有好一阵子没瞧见姑娘了,倒是想念得紧。”
“不急。”马车里的人声音沉稳依旧,“先解决了这件事再去见她也是一样的。听说那老太婆前不久也来了,现在见着她,免不了又是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她没说累,我倒是听累了。”
车夫憨憨地笑,轻声劝道,“老夫人就是个急性子,人是好的,心也善,刀子嘴豆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