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轻轻拍了拍手,示意她安心,见她重新落了座,才又接着说:“她呀,心里有话,从不跟爹讲。这点,你和她真是一个样。什么算命先生,大婚那日,整个扬州城的人,都离我那破草屋远远的,哪是她说得那般。
许是老天爷都觉着,我这穷小子,配不上你娘那般扬州最美的姑娘。大婚夜里,天降大雨,你娘和我,一整晚都在修补那漏雨的屋子。
那一晚,你娘说了好多话,一会儿说要在门外种些凤仙花,添添喜庆;一会儿又讲,日后养些鸡狗,热闹热闹;还说要把那小小的院子拾掇一番,种上几株她最爱的月季花,往后每日清晨醒来,便能闻着那清甜的花香;又说要在屋檐下挂几个鸟笼,听着鸟儿清脆的啼鸣,日子就鲜活起来了。可她唯独没提,要是换个大房子,该多好。咳咳咳……”
“爹~!您别说了!” 李淑的眼泪唰地涌了出来,心急如焚,就要唤御医。
皇帝脸色涨得通红,背过身去,吞了一颗丹药,又猛灌一口水,招手把李淑唤回来,让她坐下,神色郑重:“要说的,今儿个要是不说,往后……”
“爹,您非得惹女儿伤心不可吗?”
李淑那对翦水双瞳,仿若被朝露浸了个透彻,氤氲起层层雾霭,幽深得瞧不见底,唯有无尽哀伤在其间翻涌。细密如银毫的睫毛不堪重负,每一次颤动,都抖落串串晶莹泪珠,恰似碎玉纷纷坠地,洇湿了脚下一方古朴青砖。
皇帝苦笑一声,脸色渐渐好转,落下一子,换了话题:“罢了,那就说些开心的事儿。你娘这人心思单纯,当年,整个扬州城的人,都不明白她为何心甘情愿嫁给我。你可知为何?”
李淑抹了一把眼泪,轻轻摇了摇头。
“说来,也是爹命好。你娘艳冠扬州,多少人对她心存觊觎,保不准就碰上什么亡命之徒。你娘生性自由、奔放,是个不受拘束的性子,时常偷跑出去疯玩。
有一回,遇上从他府流窜到扬州的亡命徒,见你娘貌美,便起了歹念。你娘偷偷跑出去,哪带什么护卫,眼瞅着就要吃亏。正巧爹路过,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
那一顿打,可把爹伤得不轻,若不是你娘机灵,赶忙寻了官府,爹怕是要命丧那日了。打那之后,你娘和爹渐渐熟络起来。面对你娘这么个心思单纯又漂亮的姑娘,说不动心,那是假的。可那会儿,爹一个清苦怯懦的少年,哪敢表露半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