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说我们这里的人有一些普遍的特点,比如老实,比如恋家,这俩样我是没有的,老实干脆就谈不上,恋家的话也一般——那时候我爹妈事实上已经感情破裂了,虽然还没说什么离婚的事,但是据我看也是迟早的事,他们只是缺一个合适的机会而已。小的时候我有一个圆满的家庭,它再圆满,我都不喜欢,我都愿意一个人住,我都想离家人远一点,因为他们是我的累赘。现在长大了,家里这些人都是各忙各的,而且加起来一共超不过一个巴掌这么几口人,我有什么好恋家的?之所以懒洋洋的每天接那个HR的电话催我动身我却一直推脱,那时候觉得就是不太喜欢医药行业的相关业务,其实是因为我这次这个活有点离谱,超纲了,我理解不了——
既然去应聘了,当然也就得到了要去工作的地方是上海,要做的药品是一个OTC的新特药,用来治疗...我说了你们别笑,用来治疗癌症以及癌症引起的相关并发症,比如放疗射疗引起的脱发、长斑、行动不便、脏器衰竭、免疫力降低、新陈代谢紊乱...我的妈,我真是一步一步地往天上走,最开始的时候卖增粗增长,现在我居然治疗起癌症来了,我可真是...你别说,一步一个脚印,步步留下血痕,大概就是嫌弃我玩得不过瘾,所以就给我一步步上强度,我无精打采不太想去上班其实是因为这个——治疗癌症的药?还是OTC?对不住,我这个人鼻子太灵,闻到了血腥气...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想必那个药已经淘汰了,我也就直言不讳说出来吧,那玩意叫‘神州三号’,据说是把一些什么菌株带上太空以后发生了某些基因层面的突变,拿回来以后他们活化了这个菌株里抑制癌细胞分裂有助于健康细胞正常运转的那些成分,做出来这样一款口服液...又是口服液,增粗增长和某白金一概都是口服液...大概就是,甜水水谁都乐意喝,正经给你喝点中药你就摇头摆尾的高低喝不下去——我就爱喝中药,因为我真的特别深刻地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我不太相信甜水水,因为我自己就甜言蜜语口蜜腹剑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知道甜蜜的东西一般意味着什么——了解甜蜜,你就了解苦楚,了解快乐,你就能揣测痛苦,这是一体俩面对立的东西,完全可以由此得彼...所以那个正直的但是没脑子的HR天天给我打电话,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如果没钱,他甚至愿意借给我一千块钱让我买票出发去上班,我都没有答应...我觉得这是一趟不祥之旅,我这一去八成没好,但是讲真,好不好的我甚至都没有那么在意,这个世上有几个人有好呢?大家都没好不是么?但是,就像跳河自杀的人还是会拼命划水一样,人总是本能地要使劲扑腾直到力气耗尽的——不为别的,也为自己对这条命的尊重不是吗?
最终催我动身的可不是那个HR,甚至也不是危险的海明,不是回老家去运作工作的建国,而是发小和米娜。那时候发小开始实习,和骆媛跑去了苏州找了个外企打工,做日语翻译一类的工作,他告诉我心情极度苦闷约我过去聊聊,他可以给我报销路费过去了管吃管住。至于米娜,她给我打电话,回去了以后一个半月没来例假,去医院检查是怀孕了。
"嗯!打掉。"我当时一边看新闻一边喝酒嗑瓜子,很随便地跟她说。
"你不需要想一想吗?"她问我。
"想什么?"
"你家已经人口太少了,你又是三代单传,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