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狠心无情的女人,也会哭,也会落泪吗?
长指一动,轻触她颊上的泪。
是热的。
谢晏身后,圣人派来监督的宦官看着这一幕,有些狐疑。
谢相公在做什么?难不成他还对此人动了恻隐之心?
终于,谢晏站起身,看着足靴上那刺目的血迹,手腕上已然愈合的伤口在此时隐隐作痛。
连同那日柳姒说出口的话,一下下响在心头。
——“别碰我......我嫌脏。”
像是报复般,他淡淡吐出一个字。
“脏。”
这个字顺着风声飘进柳姒耳中,她尚来不及明白话意,便见谢晏脱下足靴,穿着锦袜踩在雪地之中,转身离开。
而靴面上,是被她无意沾染的血污。
“好疼......”
一瞬间,她趴在地上蜷缩着身子,紧紧捂住心口。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雪中,转瞬消失不见。
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是在台狱里,还是甘露殿中新帝对她那一下又一下的掌掴,亦或是方才的杖刑。
都不及谢晏这一个字,来得令人发疼。
只是一个字而已,为何像是顷刻间就能要人性命?
好想就这么死了。
柳姒再一次奢求着:谁杀了她?来世她一定做牛做马报答。
......
谢晏穿着锦袜,自重华殿一路回到谢府。
这里的一切同从前都没有两样,只除了往日的两个主子,如今变成了两尊冷冰冰的牌位。
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仿佛要将整座上京城掩埋在雪地之中。
谢晏照例给谢运与海琴芳上香,耳边是谢大不停的告诫。
谢运死后,谢大对柳姒姐弟的厌恶达到了顶峰,他害怕谢晏对她旧情复燃,于是时时刻刻在他耳边重复。
重复柳姒对他们的背叛,重复海琴芳惨死之状,重复谢晏亲手砍下父亲头颅那日的景象。
而谢晏,不知是在安抚谢大,还是告诫自己。
总是会在牌位前坚定自己的决心。
谢运死了,柳弥月残了,他与孙家的亲事也定下了,所有的一切都无法回头。
他只能逼自己对柳姒狠心。
毕竟他的身后是整个谢氏,他再不能心软。
祭拜过父母,他回到寝屋,眼里充满厌烦。
躺在小榻上,脑中一片凌乱。
在申州的情形仿佛就在昨日,他手中沾着父亲粘稠的血,握着冰凉的长刀,天地间一片阴暗。
那血的颜色,比今日柳姒裙摆上的还要暗些,还要冰凉些。
回不去了。
腕上的伤疤又在发疼,他抬手抵住双眼,宽大的袖袍投下阴影,将他整张脸盖住。
一切都回不去了。
等再睁开眼,屋内已是阴沉沉一片,他起身走到一张漆柜前,将里头的衣裳拿出。
衣裳都是女子样式,厚实暖和。
谢晏一件件整理好,唤了谢三进来。
“老规矩,将这些衣裳偷偷送到重华殿去。”他声音沙哑。
谢三迟疑:“还是以乔府的名义送去吗?”
“嗯。”
谢三应声:“喏。”
准备离开,又听谢晏说:“别让谢大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