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筝不是不知道孙女的心结,然心结不同其他,在心底扎根生芽,纵使表面如何云淡风轻,多年前留下的疤痕也依旧显目惊心。
挥不去、忘不却。
除非自己想开,奋力从樊笼挣出,狠下心斩去乱麻,经年噩梦,一朝打破,自此脱胎换骨、涅盘重生。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感同身受,旁人或许好心关爱,可到底未曾经历,一句“不要再去想过去的事”总归听着轻飘飘,没有半分用处。
故而,不论是卫瑾,还是卫珍,阮筝从不要求她们大度,更不要求她们忘却。
她只教她们领会道理、精通本事,唯有自己立得住脚,方能一步一步达成目的。
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阮筝终会死去,而她的孙女又有向上攀长的心,既如此,她自然要尽心尽力助她们一把。
等卫珍平复好情绪,阮筝才让云因把她叫到身边。
“哭过了之后是不是有好些?”
卫珍眼眶微红,这是怎么都遮掩不了的,她低下头,轻声道:“大母,珠珠是不是很没用?”
长姊在那样恶劣的生长环境,尚且顽强生存十年,回来之后也不曾被仇恨蒙蔽双眼,而是借着那股冲劲不停地前进。
就像是铁匠铺的主人,一遍又一遍,千锤百炼,只为捶打出一柄完美无缺的绝世武器。
而她,所受的苦不及长姊十分之一,最害怕的缠足也因为大母的阻止而逃过一劫。明明没有受到多少实质性的伤害,可今日看见沈莹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脚,还是控制不住崩溃。
她为什么这么没用?
难道就像阿娘说的,她处处不如别人吗?
卫珍知道,这样消极的自我怀疑是不对的。她饱读诗书,她能记住历朝历代几千上万个人名,对国史倒背如流,她机敏细腻,就连三叔也夸她心细如发……
卫珍越是想,越咬紧牙关,企图坚定信念。
她是大母最疼爱的孩子!她怎么会不如别人?
因着阮筝对几个孩子的疼爱纵容,即便敏感自卑如卫珍,也始终坚信大母最疼爱的是自己。
珍者,贵也。
既是宝贵的意思,又代表无尽重视。
珠珠这个小名,亦是祖母告诉自己,她乃掌上明珠。
卫珍拥有的爱,从不比别人少。
卫珍看着阮筝伸出的手,用力握了上去,她跪坐在祖母身边,低声喃喃道:“对不起大母,我让您失望了……我会努力,努力不受她们的影响……”
阮筝不作声,只为她轻轻擦拭眼泪。
好半晌,方才柔声道:“珠珠,你要记住,大母帮你们,不为你们成材,好日后挂嘴边炫耀。是因为你们想要成为某种人,大母希望你们能够快乐。”
一生太短,匆匆几十年便走到尽头。
又何必为了些虚名而汲汲营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