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亮道:“出海航行,最麻烦的其实是淡水。这人少吃饭可以,不喝水可不成。这水都装在木桶里,若是夏日,三五日便要变味。冬日时间久些,可存半月。再往里加些醋,又可多放两日。后几日再拿火煮开,勉强能撑到三十日左右。正够咱们去到宁海州。”
周颖道:“若是夏日,咱们只能沿着海岸线走,随时靠岸补给,靠岸出港,一去起码耽误两日功夫。而且这年月,哪里都不太平,如何敢随意靠上岸去。”
柳一未济道:“那出远海的船要如何?”
周颖道:“不管去哪里,都要精确计算路程,规划沿途取水之处,尽量贴着海岸线走。若是路线过长,只能多带淡水,醋点火煮,或者盼着老天下雨,大伙勒紧裤腰带,每日少喝一点。咱们千万保佑此趟顺利,否则就要喝尿了。”
张贤亮道:“琼海有椰果,带上一些,既能当水,又能生吃,只是沉重。”
柳一未济佩服道:“几位见多识广,日后定要多多讨教。”
张贤亮几人都连称不敢,天南地北,直说了一个多时辰,四人方才告辞回舱。
不知何时,那船尾的艄公也没了踪影。待到天色渐黑,那桅杆顶上的少年也顺着绳梯溜了下来,轻手轻脚,远远避开柳一未济,直接钻入中间甲板下面去了。
偌大一艘船甲板上,一时就只剩了柳一未济一人。他站立船舷,望向远处。鼻端海风夹带咸腥之气,反叫人心中平静。
天海之际红霞渐隐,海面缓缓墨染。夜幕拉扯,须臾漆黑一片。未过多久,黑色之中星光一点一点闪现,如明珠高悬,越来越多,直到点亮夜空。沉沉黑幕之间,忽然多了一抹幽蓝,映着漫天星斗,冷冷清辉,光华璀璨。天空正中,群星汇聚,密密麻麻,缀成一道长线,银汉迢迢,美轮美奂。
柳一未济抬头望天,似也被这美景陶醉。他这一站,竟是一夜。那艄公回来几次,还有几个船工经过甲板,见他都觉惊讶,却也无人询问。中间那黑瘦少年又再回来,爬上桅杆,也和他一般守了一夜。
桅杆之上,并不举灯。这大海之上,就便夜晚,看的也是清楚,周遭更无他船。
直到第二日天明,柳一未济方才回舱。
此后数日,柳一未济每日都上甲板观海。渐渐也有船工与他说话,与海平潮也打过几回招呼,与那海夕池更是熟络了不少。
行到海州附近海域,果然大海一分为二,靠近海岸一侧,色作黄浊,另一侧却是湛蓝。柳一未济瞧着新鲜,旁人却没几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