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人很多,但站起来也没多少。
陆天明登上一个临时搭起来的高台,看着乌压压一片衣衫褴褛的人,流贼里的穷光蛋,冬天肯定冻死。
他们身体很好,胆子不好。
或者说,他们弱点都一样…有道德。
李述孔递给陆天明一个卷筒状的喇叭,交山义匪听懂官话的六百人一字排开,准备给陆天明做翻译。
“乡亲们,本官乃剿匪钦差陆天明。”
“我陆天明一年前与你们很多人一样,就是个军户,普普通通的军户。”
“我到现在还没有大婚,一年娶不起媳妇啊,从早到晚轮值,为一点吃食挣扎,发的禄米还有砂子,外表穿袍,里面的内衬都成条了,被褥都是祖传下来的,硬邦邦如同一块石板,冬天垫着干草,这那是人,我们就是没人要的猫猫狗狗。”
“我也曾抱怨天地不公,抱怨皇帝不长眼,我也曾痛恨那些官老爷,痛恨地主为富不仁,可没用啊,人家的田产和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人家世代攒下来的,我们的祖上没有攒下来,难道怨恨自己的祖宗吗?”
山西官员听着这怪异的劝降声,全是事实,但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呢。
韩爌和冯铨看着突然安静倾听的流贼,眼神大亮,太聪明了,百姓从来不把官员当自己人,你说再多都是废话,他们反而戒备。
陆天明短短几句话,就变成了他们自己人。
认真听话,这就是一切的基础。
“那我为什么就当钦差了呢?很简单,不是因为勤劳,而是因为我没犯法,因为我努力学习手艺,保留了上升的机会,当机遇降临的时候,我抓住了。”
“我敢保证,大家与我一样,你们也在说服自己一天一天熬日子,伺候着卫所千户、守着家人、幻想着老婆孩子,遭遇大灾,日子活不下去,得想办法…可怎么突然就成反贼了?
你们不过是跟人拿点粮食,有什么罪?你们不过是想活下去,有什么罪?
你们没罪,你们大明百姓,有罪的是那些头领,他们栽赃你们是反贼,吓得你们不得不跟着,他们又把你们抛弃,用你们的性命来当盾牌。”
“天理何在?公德何在?良心何在?”
“天理当然在,从今天开始,你们所有人无罪,重新登记造册,好好做一个百姓,给子孙后代留住向上的机会。”
“我不需要你们感激,是你们乡亲,你们的亲人需要你们告诉他们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