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瓷心里轻叹,其实第一节课,按照她的性格,并不觉得有必要锋芒毕露,才华尽展,所以怎么回答还得仔细斟酌选择一番。
“孔孟先圣,曰仁,曰修身,德行贵重,其弟子、周邻,无有不服。法家先贤,曰郡县,曰变法,在战国七雄格局下,亦是卓有成效。然今天下一统,史无前例,过往经验怕是都不足以应对现状,兼而采之,因时制宜,勇于创新,或许才是前路所在。——小女子狂妄无知,不过是信口胡说,先生、公子姑且听之便罢。”
狂妄是真的,无知却不然!
瓷瓷是什么意思呢,是说儒家讲的修齐治平,只适合在小尺度下去宣扬德行,获得尊攘。而法家那一帮子人,他们的治理经验也只在一个小国得到过验证,大一统疆域、人口之复杂,他们考虑的也并不周全。
时代变了,别只盯着非此即彼的路途左右为难,就不能多动动脑子,想点新辙出来么?!
“善!”比起尚在怔然中的淳于越,扶苏是很快给出了赞赏的反馈。
要说还得是年轻人,一旦有人给他拨开迷雾,让他看见原以为的两条路之外,居然广袤无边都是实实在在的土地,他要比固守成见的师长更加容易接受所见。
不过这仅仅是几句话,迷雾也只是微散,还到不了全然清澈的时候,用儒家的话来说,任重而道远啊。
淳于越神色极为凝重,他过去多是和李斯在辩驳,二人互不能说服彼此,但仿佛都默认双方所持之道不能共存的前提,然此女所言,他们二人这几乎是最顶级的学术争论,竟然都是过时的吗?
狂妄小儿!
淳于越的面容逐渐浮上薄怒,上胡须两侧一抖一抖的,差点没忍住驳斥出声。他看着神情谦逊的高瓷,不知为何就觉得,此女或许确有才华,但着实虚伪!他要紧紧盯着此女,不叫她带坏了公子扶苏才好!
后半堂课便都是淳于越先生在阐述自己对分封建国和郡县的看法,左不过都是儒家先圣的理念,偶有对当今的‘冒犯’,看起来也并未有人追究。
瓷瓷倒没有走神,毕竟大儒的课她还真没上过,淳于越先生虽然眼界有限,但儒学范围内的东西还是研究得很透彻的,相当值得一听。
到了下课的时辰,瓷瓷非常谦恭地起身给先生行礼作别,对淳于越只是稍作掩饰的轻哼也并不给反应。
扶苏之前只看着瓷瓷了,没看见淳于越很快收敛的薄怒,直到此刻才捕捉到了先生的轻哼,方后知后觉——
高瓷当时所言,实在是对先生、甚至是对以李斯为首的法家代表的反叛,她绝不是个如表面看起来这般谦恭的女子!
更或者说,扶苏从高瓷身上看到了,反叛与谦恭是可以兼而有之,可以并存相容的!这不正是他一直以来面对父皇的态度吗?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在高瓷这里找见了共鸣,一种得遇知己的喜悦涌上心头。
瓷瓷没看懂扶苏为何突然神情炽热起来,“公子可是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