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阅览今日新送上来的事务书简,时不时提笔写下回应与安排,并未吩咐瓷瓷要做些什么事情。
瓷瓷也没有不自在,取了一卷扶苏之前批阅过的自行看了起来,见是一份简单的陈言,来自举贤堂的一个旧赵国门客。
这个人先是提了一件事,说是他的一个故友几年前因私自讲学而获罪,全家皆斩。而如今公子创立举贤堂,他们这些门客都在扶苏的宽待下被允许畅所欲言,尽抒己见。叹息那位旧友没有赶上好时候,要是搁到现在,就不必落得这般遗憾收场了,大秦也能多一位熟读百书的人才。
全篇大约就是这么个意思,文笔尚可,情绪饱满。
瓷瓷脑子里对应上了相关的秦令,巧了,又和那位丞相李斯有联系,甚至还是上午淳于越先生所讲到的郡县制与分封制之争的后续。
分封制虽然一直有人推崇,但在始皇帝明确说过坚持郡县制之后,又被重新提起,还是因为帝国政令推行不畅的问题。
秦国吞并六国的速度太快了。
举国同律对老秦人来说是自然而然的,因为他们从商鞅变法的时候就在学着适应了。但对新秦人来说,过去的风俗、制度才是他们习惯的,十里不同俗也不是一句玩笑话,似乎分封后因地制宜去治理才更合适。
再加上强迫这些人守法的是有着历史旧怨的秦人,甚至有相当比例的百姓,都曾有亲人死在秦兵手里,让他们心甘情愿守法遵令太难了。
作为急陛下之所急的丞相大人,就提出了那么一条建议,禁止私家讲学。
李斯是这么分析的,说是法令得不到很好的推行,是因为那些读书人整天谈古论今,甚至过度批评现今的法令,因此造成了思想混乱,其根源可不就是战国式的私家讲学,能造成的也必然是如战国时那样的分裂,所以从逻辑上来说,禁止私家讲学就是了。
瓷瓷手里书简写的主要就是关于这条禁令的一个事儿,这样的旧案其实不少,但在这个时候被如此直白地提及,还是让她眸色深重了两分。
为什么?
因为她隐约已经感受到,以扶苏目前的功力,是调和不了这帮读书人与始皇帝之间的矛盾的,这很可能会给扶苏招致一些不利的情况,佐臣并不好做。
再看扶苏对这份书简的批注回应,也基本是安抚,加上对未来的畅想,——真不算是一个手腕高绝的政客,更别说是帝王。
要说瓷瓷其实政治敏感度并不很高,也没有接受过正式的这方面的教育,因为有着特殊的经历才敢说勉力来做个辅助。
但扶苏啊!——只能说优点很明显,问题也很明显,对瓷瓷来说确实是很大的考验。
那以瓷瓷目前的水平,如果要给扶苏一个建议,让他修改一下对这卷书简的批复,应该要怎么说呢?
“可是对卷书内容有惑?”扶苏放下一卷刚晾干墨迹的书简,侧头就看见瓷瓷食指在无声地一下一下轻敲着桌子,眉头似是在微蹙,便出声询问。
“公子,”瓷瓷想了想问道,“举贤堂众门客呈上这些——”她指了指桌案侧角堆积的书简,“是初创时就有的旧例吗?还是说他们在您持续的宽仁行为之后,才更加踊跃表述见解?”
因为书简的内容还带着对扶苏广开言论的歌颂,更像是门客们刚得到允许进言上书,又或者说刚认可扶苏确实是足够宽仁大气,终于敢于上书的表现,不像是双方有过一段时间往来的言论内容,所以瓷瓷先问了这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