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华并非草包,她虽然做天帝做得一事无成,宁舍神格仙籍流落三界也要自在逍遥,但她这短短的数年以来见过了天地众生,亲历了他们的悲欢和欲望,眼界见识都绝不是昔日那条咸鱼了。
今非昔比,她与井焕玩笑归玩笑,面上松弛,心底的戒备却一丝也不少。
此时此刻,距此不远处的静室中。
黑袍人——昔日的鲲鹏之主,真正的井旷,正屈腿坐在色泽惨白,一如枯骨的法座上,通过水镜盯着他们三人,并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听入了耳中。
而被他们惦念的婠漓夫人正坐在他身边,眸光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她被囚禁于此千年,并非时时刻刻都被捆缚于石笋之上,井旷从不是个如此狠心之人——或者说,倘若他真能如此狠心,又何至于会走到今日。
很多时候他都会想,论谋划、论杀伐,他都远逊于自己的父君,但就是因为他的妇人之仁与优柔,既害了父君,又保不下幽海,更加得不到婠漓的谅解。
妻离子散,身后骂名,这些,都是他理应承受的。
他看向自己的妻子,千年以来他们朝夕相对,却仍旧过不好这一生。
也是怨他,不会好好待她。做什么非要折辱呢?看着她被捆缚于石笋上,对自己唾骂诅咒便畅快了?
肯定不是啊,他兴建此处的初衷,开始时的确是为了报复。可是当他设计囚禁于她,而后信心满满地要去剿灭幽海复族军时,面对着幽海的老弱遗族和那形如死地一般的海域时,他动摇了。
若非幽海血难,这里原本也是他的属地,那些衣衫褴褛,满面凄惶的水族,原本也是他的子民。
但给予他当头棒喝,令他放弃了以往疯狂的念头的,是他身上的海眼之力。
一方海洋失去海眼的后果,他看到了。那些只存在于奏报与传言中的惨烈触目惊心,令他幡然醒悟。
还力量于真泉渊,是他对冥海子民的忏悔,以令悲剧不再重演。而幽海……他也懂得一两门禁术,以上古秘术为引,祭出他的全部鲲鹏之力净化了海洋,给负重而行的幽海海眼以喘息之机。
而这一切完成之后,他却被海眼的魔心趁虚而入,心智被腐蚀,定性被吞噬,时而清醒,时而却又陷入偏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