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身上的衣物不是玄色或黄色的便服,而是和郑贵妃身上颜色近似的一种深蓝,只用暗纹绣着五爪金龙,看上去完全不符合礼制又很奇怪,郑贵妃陪侍身边时,却有一种别样的闲散意趣。
郑贵妃的发髻上仅有几枚绢花的簪子,看上去更像是民间刚成婚的少妇,细看之下,才见得到眼角细微的纹路,昭示着岁月的痕迹。
郑贵妃将窗打开,凉风吹进来,吹散殿内沉闷的香气,“三郎还在为黄河水道忧心?”
神宗刚一抬手扶额,郑贵妃便上前接手,替他轻轻按揉起来。
放松下来的皇帝也没有回答她之前的话,只是说:“培风这孩子算算时日也该到了,没听老师说寄信回来,怕是情况堪忧。”
郑贵妃默默按摩,没有应声。
皇帝的目光又落到那盏茶杯上,青花瓷的工艺,上书辛将军的《破阵子》,他又想起另一个离开的年轻人,“说起来,阿珩也走了许久了。”
郑贵妃柔声道:“陛下是想把坎坎许给阿珩吗?”
之前突然指少年将领给未出阁的公主,让各宫众人都心思浮动。
神宗微微摇头,“坎坎还小,不急。”
郑贵妃叹口气,“巽儿算是定下了,明年这个时候大礼都行过了,姐妹两个关系那般好,巽儿嫁了,坎坎怕是会孤单。”
神宗本来还有些不能对郑贵妃道出的愁绪,闻言不由乐了,“这你放心,坎坎精力旺盛,顶能折腾,断不会少了她闹腾的。”
郑贵妃有些好奇,“三郎怎么知道?”
话未出口,张云翔便挪着步子走上来,低着头,也不看帝妃二人,温声道:“陛下,娘娘,两位公主来了。”
神宗对政事的愁思便一扫而空了,爽朗笑道:“快传进来。”
而后对郑贵妃说:“现在你该知道了,这孩子,从不是让人省心的。”
两个芳华正茂的女儿齐步走进来,一起盈盈下拜,“儿臣参见父皇。”
又分别向郑贵妃见了礼。
神宗免过礼,叫人到近前坐着,“怎么有空到皇极殿来?”
朱挽宁的眼神落在帝妃二人寻常夫妻一般的打扮,眼神微垂,并没有多说什么,寿宁率先开口,“听闻父皇为儿臣修了公主府,儿臣特意寻了坎坎来一同谢恩。”
朱挽宁接着说:“姐姐出嫁,妹妹也得个宅子,儿臣这好处拿得亏心,赶紧来向父皇邀宠。”
神宗笑,“一并修了,就是想着你们姐妹情深,日后也好来往。”
寿宁故意撇嘴,“我就知道父皇偏疼坎坎,明明之前几个姐姐出嫁时也未曾想到我们。”
神宗眉眼都舒展了,指着寿宁对郑贵妃道:“芸儿你看,这还抱怨上了。”
郑贵妃自神宗少年帝王时就伴随身边,那时的她心细胆大,体察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将他先是作为夫君,再是作为帝王来对待。
数十年相伴,少年帝王已不是当日那般道“张先生说的是”,而今的他甚至将张先生抄家,她也不再怂恿他做自己,而是沉默地扮演着妻子的角色。
她微微笑,“还不是三郎纵出来的性子。”
朱挽宁忽然想,若是真正的秦鹿公主在这里,看着她的父皇和姐姐的母亲琴瑟和鸣,姐姐撒娇卖傻,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她会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