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璇跟着裴霂语进了四方楼的三楼,朱挽宁没急着过去,她叫人另开了包厢,让眼巴巴望着的邓佑波带着阿香进来。
邓佑波心中这主家神秘非凡,不敢造次,连凳子都不敢坐,扶着头上还带着血迹的妇人讨好道:“多谢小姐相救!”
朱挽宁笑了笑,没应承这声谢,荀郦自觉问询起来,“虽然你在大街上吼得所有人都知道了,但出于严谨考虑,还是请你这位?这位朋友再叙述一遍事情的经过。”
荀郦是接触邓佑波最多的人,他是知道邓佑波的妻儿都在北方老家的,不知道阿香和他什么关系他倒也没有随意揣测。
邓佑波连忙道:“这是小人远方表妹,小人每次来陪都都有表妹照应,这次她家里出了事,也没个男人在,小人只能和她出此下策,叫贵人们看笑话了。”
荀郦随意地点点头,目光落到失魂落魄的妇女身上。
邓佑波对阿香低声交代两句,随后松开扶住她的手,阿香重新整理了情绪,坐在凳子上认认真真讲起了自己的经历。
阿香在邢府做事足有八年,邢府给她们这些绣娘的工钱不高,胜在稳定。阿香的男人早年意外摔断腿,没多久就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女儿和年迈的老母亲给阿香。三个女人两个老弱,女儿还小,三天两头生病,婆母年纪大了更不用说,每年光是药钱的支出就能耗干阿香。
饶是这样在邓佑波初到陪都时她还是力所能及地帮助自己这位远方表哥,招待饭菜、浆洗衣服,邓佑波逐渐稳定之后也帮衬着阿香,时不时送来一些实用的东西,这么多年就这么艰难地过了下来。
这还是陪都地处江南,商业发达,又不容易闹饥荒,老天爷不作妖,官府无功无过,才给了人一点平静的生活。
近两年物价都在不同程度地涨,阿香不知道什么原因,只知道米价一年比一年贵,她们没有田地,平日里吃的菜都是自己种的,只能尽可能节衣缩食,还要省下钱买药。所以当邢府管事提出要她额外做一条裙子的时候,她没多想便答应了——谁知这只是邢府为了名正言顺地辞掉这些绣娘的手段而已。
她的生活太平凡,也太艰难,熬了这么多年非但没有熬出头,还要失去唯一的倚仗,阿香快疯了。
邓佑波当然可以接济她,问题是他迟早要离开陪都,如果阿香没法好好生活,他自己也不会安心。
064见缝插针地补充了社会背景:【自然经济的抗压能力本就脆弱,更何况小冰期已经逐渐到来,气候不好粮食就会减产,官能瘫痪的朝廷无法及时作出应对,旧有的剥削压迫得人无路可走,物价上涨顺理成章出现。人类经济活动减少,商人也不可避免减少了收入,为了开源节流就会裁掉员工,失业的人一多,对社会经济压力加剧,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邢府的手段不算温和,却不是最狠的,大有为此丢了性命的人在。因为没有商业法律保护和经济犯罪的概念,打工人无法得到应有的保障,商人也没法追回自己的损失,事实上这恶性循环还有人力的开端。
【这种手段用的最多的是织造局和督陶司,他们常以皇权的名义恶意打压民间组织。比如说香云纱这种东西寻常卖到几十两银子一匹,因为其制作工艺十分复杂,手艺人要挣得到钱才会去做,织造局却把价格压掉一半,强行规定数量,上报时又按照最高市场价上报,砍掉的钱都进了自己腰包。】
【通俗来讲假如你的衣服平常卖两百一件,布料用得好,纹样绣得漂亮,成本费就在一百块了,再加上一些技术成本、风险评估和其他隐形成本,其实只是勉强挣得到钱,现在有人非逼着你卖一百块,不卖就给你安罪名抓你,你会怎么办?】
朱挽宁代入了一下,不由勃然大怒,【劳资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