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将昨日你教我的字写一遍。”
“好。”
裴晏危也捡了根树枝,沈拂烟在一旁写,他便拿着树枝在地上敲,像打拍子似的,一下一下。
沈拂烟正在抓耳挠腮,听了这声音急得满头大汗。
“华生哥哥,你怎么一直敲树枝呀?我写不会了。”
裴晏危顿时放下树枝,面色有些不自然:“哥哥也有自己要学的东西,哪个字不会?是不是昨日走神了?让我瞧瞧?”
他凑过来握住沈拂烟的小手,沈拂烟乍一看到他靠近的面孔,突然惊得一身汗,整个人困在梦魇里,醒不过来。
裴晏危立在床边,见她面色苍白、口中念念有词,不禁伸出手去,想要为她拭掉额上的汗。
然而俯身的一瞬,沈拂烟急促开口:“华生哥哥、华生哥哥!”
她显然魇深了,就算这般叫着,却还是没有醒来。
可裴晏危却像是惊到了一般,倏然直起身体,修长的大掌悬停在她的面庞左侧,手指伸长又蜷缩,最后还是虚虚握成了拳,缓缓收了回来。
“玉儿……”
他沉沉唤了一声,但沈拂烟双目紧闭,并未听见。
裴晏危为她掖上掀开的被子,手背碰到枕下一个硬物,他轻轻掀开软枕一脚,看见枕下压着的物什后,顿时如遭雷击,顿在了原地。
那是一把匕首,沈拂烟曾给他瞧过,是沈将军以前赠给她的生日贺礼。
后来,她一直带着它防身,以前他在相府潜进她房中的那次,沈拂烟的匕首就放在枕下。
当时她与宣文央是夫妻,却日日放着匕首防范他。
如今她又在防着谁?
他狠狠闭了闭眼,睫羽剧烈地颤了颤,最终还是沉默地为沈拂烟掖好被子,随即翻身消失在窗外。
沈拂烟在无边梦境中,到底是一把挣扎了出来。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捋开黏在脖颈处的长发,被子透着身体的温度,似乎留着谁的余温。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口中念叨着,沈拂烟连丫鬟们都来不及唤,便赤脚踏在地上,仅着里衣快步走到寝室内放置的一张小书架旁。
她拿起一本《千字文》,当初在马戏班子里,裴晏危便是按照《千字文》的顺序一个一个教她认的字。
那一日她站在裴晏危身前,撕心裂肺地颤抖着、质问着、等待着他的回答,而他缄默不语,只用手指在柜面上敲了好多下。
努力回想着当时他敲的那几下,沈拂烟整个人微微抖着,眉眼凝神,细细记着那敲响的声音。
“五、三、二……”
她带着哭腔数着数,用力翻开手中手册,照着那些数字一个个对上书中的字眼。
不得已。
有苦衷。
书册“哗啦”一下落在地上,沈拂烟怔怔靠回墙壁,终于忍不住捂着脸,热泪滚滚落下。
他说了,他是不得已而为,他是有苦不能说……
就好像阴云遮蔽的天终于被捅破了一层云,沈拂烟觉得眼前一下子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