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凤筠丢开账本,不耐烦地用指节敲了敲放着粥碗的桌子:“有工夫忙活这些细枝末节,怎么不操心一下正经事?给我搬把椅子到后院的习武堂,我亲自看着你练!十箭有五箭中不了靶心,你今晚就别睡了!”
可能是灯光太昏黄,凤筠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她怎么看到昙舒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喜悦?
眨了眨眼再看时,他倒是面色如常,只迟疑了一会,便温声劝道:“姐,你今日不是不舒服吗?我自己去练就好了,保证不偷懒。你吃些粥,早点休息。”
“我休息一天了,不用休息。”
凤筠起身的时候,身子晃了晃。
昙舒心里一慌,上前两步忙去扶她,却被她挥开了。
“长姐,你……”
他这才看出来她气色算不得很好,只是妆容掩饰得很巧妙。
凤筠闭上眼睛缓了缓,不过片刻而已,再睁开时,双目清明,已同往常无异。
昙舒在后院的习武堂练准头的时候,凤筠还真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看着他。
她让下人点了许多灯笼,将整个院子照得亮堂堂的,让他能够看清靶心,又叫来两位功夫不错的侍卫,在一边做指点。
昙舒练了几十箭,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总是忍不住往凤筠的方向瞄。
昨天他长姐抛下他,独自从围场离开,其实他倒没有多意外。
若是她有那个耐心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他倒是要对她刮目相看了。
然而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长姐昨夜光明正大地从逍遥阁回来了,回来时还醉醺醺的,此事人尽皆知。
要知道,自打她和段少允纠缠不清开始,她可是一次都没进过那种地方。
以昙舒对他们二人的了解,他立刻便意识到他们之间必定发生了什么。
一个是自小提携他、维护他的挚友,一个是自小压他一头、以贬低折辱他为乐却又养了他多年、培养他成才的长姐。
当他刚得知他们两个竟暗地里私通款曲时,除了最初的震惊,随之而来的竟是滔天的恨意。
可笑的是,他们两人之间,他竟分不清恨谁更多些。
段少允出身高贵,母妃地位尊崇,就连先皇都更偏爱他几分。
他生来什么都有,仿佛注定要将这世间万物踩在脚下、注定要受到旁人的追捧或畏惧似的。
在他面前,昙舒一直扮演着一个忠心温顺,甚至有些过于软弱的好友角色。
从小到大,昙舒从不刻意提凤筠,但总有法子让段少允知道她的每一桩恶行。
每当这个时候,段少允都非常擅长扮演一个义愤填膺的救赎者。
自一次偶然的相识后,他便力排众议,让身份低微的昙舒进宫成为了皇子的伴读。
自此,昙舒的日子便好过了许多。
几年后,他们又进了同一所书院,同窗直至科考前夕。
在段少允的羽翼下,再没有人敢当面骂他是父亲不肯认的野种,也不再有人敢肆意殴打欺凌他。
他对段少允素来有七分感激,三分嫉妒。
没办法,他们日日相见,读同一本书,聊同一幅画,甚至喝的茶吃的饭都一般无二,实际上,身份地位、家世背景却无比悬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