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着泪花,和婆婆说着话,帮她把三轮车推过去,把水果、饮料、零食都装进去。
婆婆不肯白要我的东西,微微颤着一双手打开她包零钱的手帕,非要给我三十块钱。
我当然不肯要,反而请求婆婆她允许我帮她捡废品,到天亮我再走,给我一个体验生活的机会,当我拿那些东西当学费。
婆婆以为我是失恋了,一路安慰我。可安慰来,安慰去,她自己都不相信世界是美好的。
最后,她自己眼圈也红了,沉默一会说,她也年轻过,遇到过一个人,心里很欢喜他,那个人也发誓对她好,她那时候满心里都是他,最后,为了那人未婚先孕……那人却为了前程,娶了领导的女儿……
原来,婆婆她年轻时,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
听她诉说往事,我厌世、轻生的情绪,又像盛夏富营养的沼泽地里的气泡一样,不断主动地冒出来。
然后,越发坚信《百年孤独》中的一句话:“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即使最狂热、最坚贞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瞬息即逝的现实,唯有孤独永恒。”
这位婆婆,年轻时听过再多海誓山盟,再怎么刻骨铭心地爱过,也没有逃脱这句话的概括。
我因此,不愿意回忆任何的东西。
现在想,我那时打算帮婆婆她捡废品到天亮,是想叫某人不能再说我娇生惯养,从来就不知道吃苦是什么滋味,不能再振振有词地和我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然后,我再永远离开。
婆婆她那天见我前,三轮车就坏了,不能骑了。她同我说着话,和我一起推着走,带我兜了一大圈,走了好几条街,天快亮时,回到沈园另一面的街上,三轮车里已经装了不少废纸壳和塑料瓶。
我觉得从哪里开始,就应该在哪里结束。
我还想回到沈园的另一面,我等阿卿的地方,心里想:“最后再看一眼,我就走!”
但说过要回家的婆婆不顺路,她累得快走不动了,我只好和她分别。
我独自一个人,沿着路灯的灯光,绕着沈园走不多远,就发现每一个路灯杆上都贴了崭新的寻人启事。
城市里唯独可以暂时贴一贴寻人启事,清洁工和城管会默许它们存在几天。仔细一看,上面有照片,那总是戴口罩的女孩子,我认识!再看下面的字,这个女孩子也叫林奈奈!她就是我!
那时,我没有主动回忆任何东西,是记忆的封印突然被眼前的东西融化了一部分,一部分记忆涌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