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送小袁先回去吧。”阿姨轻轻说道,他耳中听见了温柔,但眼中看到了局长的大脚,还敲在乌拉的脚面上,像长了根似的。她往回缩,他往前顶,直到缩到他顶不到为止。
“走吧。”她的脸有些红,肉有点僵。
“乌局长,那,我先走啦。”他向局长点了点头,右手向上摆了几下。
局长略微点了点头,举起了酒杯。
大门的门槛绊了他一下,他差一点绊倒。他打开了院门,乌拉随后跟了出来。
他的心忽而轻松了一点,黄路红尘,就在眼前。身后的大爷和阿姨,再也不见。
他感觉自己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回头看了看院墙后的灯光,有些刺眼,刺得他有点茫然。他没有看乌拉,虽然他感觉到她就在他的身旁,悠悠地随着他走。
他深一脚,浅一脚,她浅一脚,深一脚,距离比平时还要宽。
他看到路上的影子,长长短短,伸了又缩,缩了又伸,像两只正在探路的乌龟。
他深深地叹了两口气,好像是故意要让她听到,然而,她没有反应。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但又听不到她的呼吸。他感到肚子有点疼。
“你——吃了饭吗?”她试探着问道。
“我——吃了饭吗?”他茫然中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吃饭,该怎样回答,她的问话,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大概总是无意的吧。
她没有回应。
贩牛家的黄狗,依然没有叫。不知道为什么,他希望这群黄狗都冲出来,并且大叫,叫醒这路上的行人,叫醒这周边稀稀落落的邻居。
然而,它们仍是懒洋洋的,睡在阶沿上,连尾巴也不摇一下,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又到了分手的地方。
松树的影子一下子都消散了,他的眼睛,竟格外地分明,他突然想到,这应该是狗的眼睛,猫的眼睛,老鼠的眼睛,猫头鹰的眼睛。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只看着她的脚面,他的心,钻心地疼,已经是心了,钻到哪里去呢?应该是钻到了她的脚面上,钻到脚上的心,比钻到心里的心,更为刺痛。
他伸出双手,停在半空。他不想伸到她的腰边,那么主动。
她的手伸了过来,没有牵他的手,直接拥了过来,越抱越紧。他拥了过去,双手架在她的背后,感觉大地在颤抖,松树的针叶,簌簌地落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