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故事,最是让事不关己的看客津津乐道。一旦这些故事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便恨不得将个中辛酸苦辣全部埋在心底,可能只有喝醉了酒才会想着一吐为快。哪怕是最软弱的人,心底也藏着一些未曾与人言的心酸。
七步蛇没再多言,缓缓收回视线,抬起手腕看了一眼,目光轻轻一瞥陈铜雀,说道:“今日之战,不论结局如何,那个东西就送你了。”说着她抬起皓腕指了指李月凉,白衣纤薄,划过犹如丝绸的皮肤,继续说道:“他如果是以白马羽卫标长的身份与我对敌,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真杀了他,但他既然脱掉了铠甲,扔掉了长枪,于我而言也就只是纯粹的江湖侠客行侠仗义要取我这个恶名远扬的女魔头的头颅,刀枪无眼,我也顾不得留力了。如果你们二人想要掺和,我也不在意,反正也已经丧尽天良了十余年,若真有报应的话,也该死了。”
于采青嘴唇微张,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李月凉剑尖遥指七步蛇,左臂紧贴身子,说道:“大丈夫立身天地间,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我从来都没有欺负别人的习惯,你左臂既然废了,我便不动左臂,右腿废了,我便不动右腿,但这一仗,只是我们两人之间的较量,今日若是你死,我便不再多言,但如果我死了,也希望你能放他们二人一条生路,既是给你自己积德,也是我的请求。”
七步蛇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我做杀手十余年,早已没有了什么阴德阳德,积不积也就无所谓了。但你的请求我可以答应,就当是你帮我想起自己的报答。”
李月凉虽然没有听懂,却还是朝他躬了躬身,道:“谢了。”
手中长剑,三尺锋芒。
这一战,李月凉输得很彻底,一个刚入行伍才一年的年轻人,纵他天资卓绝,又怎么可能是浸淫武学十余年在江湖上排的上号的高手的对手。
当那已经被七步蛇敲断了双腿的李月凉颓然倒地再也没有行动能力的时候,七步蛇缓缓弯身,拾起他掉落在地上的长剑,指尖在剑身上面一弹,发出一声叮铃脆响。李月凉缓缓闭上眼睛,死也不敢回头再看一眼于采青,他怕就那一眼,自己便再也舍不得孤身赴黄泉。
七步蛇高高举起那柄明晃晃的长剑,下一刻便要给这位被蜀皇赐予“将帅之才”手书锦帛的年轻人刺个通透,嘴角却微微咧起,果然没让她失望啊。
原本轻易便能躲开这一次袭击的她并没有躲,她只是低头看了看那个这几日已经收割了几条人命的死亡镰刀,笑意单纯,嘴角渗出的鲜血让她的嘴唇平添几分妖艳,看着石洞中的几人,缓缓闭上早已疲惫的双眼。
希望你们,能活的好好的!
一个存了必死之心的人,在死前还努力让杀掉她的人尽量心无愧疚,这样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子,又怎么会变成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女魔头?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
不知何时,洞口出现一个老和尚,他的出现没有引起洞中任何人的注意,对洞中发生的一切他也仅仅作壁上观,只是在真名叫做岳浅池的七步蛇弥留之际,他终于朗声念了一句佛号,步伐沉重的走入洞中。
佛家最忌贪嗔痴,老和尚也认为他早已五蕴皆空,可总是受不了自己认识的人先行一步,他觉得这也是他修行这么多年终究不能立地成佛的最大症结。如今不论是王朝还是各大诸侯,也只有巴蜀才给佛道两家留有栖身之所,这还归功于佛道两家不理俗务,这才勉强躲过一劫没被赶尽杀绝,大秦帝国之前的儒释道三教可谓在各自的领域独领风骚,精才绝艳之辈犹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但就是那一场牵连了四十多万人的焚书坑儒,便将儒家传人近乎灭了种,释门与道教虽然没有被直接针对,却连感叹唇亡齿寒的勇气都没有,正是因为做了缩头乌龟,所以这么多年来释道两教之人鲜有灵性,这种环境之下,在江湖武林中一直分庭抗礼争相执牛耳的佛道两门,被好多后起之秀的武林世家稳压一头。
老和尚自从穿上僧袍的那一天起,便承受着振兴佛门的重任,特别是如今帝国分崩离析,各路诸侯并起,天下狼烟四起,民不聊生。太平时期的人生活殷实,不求信仰。如今天下未定,人人自危,可以说给佛道两家的发展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别看如今只能在巴蜀看见佛门,但几个佛家宗门却香火鼎盛,其中很多香客更是不远万里只为拜一拜菩萨,见一见佛陀。形成了盛世重兵,乱世信佛的尴尬局面。
老和尚神色悲悯的走进洞中,虽然已经六根清净多年,却更能够耳聪目明的看清好多常人无法看清的东西,佛门慈悲,自然他也不愿见到太多生离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