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今日路家两位大人的遗体不是送回京么,她不在家里守灵跑到大街上来做什么?”
杜宛琼步步生莲华继续朝前,对一路上的指指点点置若罔闻。
她何尝不知道路府正值丧期,作为当家主母的她应该穿什么,应当做什么?
可,今日非同一般。
今日的她,褪下连日来的素衣,按路刚生前的首辅官品大妆——着的是路刚初任首辅那年,圣上亲赐的绣云翟鸟纹霞帔,那时她也曾着此衣第一次随路刚进宫。
她走过转角,掀起眼皮看了看正前方高耸巍峨的宫门,随后提起裙摆,毫不犹豫地跪在被雨水浸湿的石板路上,双手朝前俯身一拜∶“臣妇路杜宛琼跪求面见圣上。”
她怎么不痛?
一夕之间,她的夫君,她的二郎皆遭逢不幸!她的大郎至今昏睡不醒!
她一生最依赖最亲近的三人皆出了事!
她的天塌了!
但她要忍啊,要忍住撕心裂肺的痛!
杜宛琼站起来身来,不顾众目地走了一步,朝着天子方位,再次提起裙摆俯身行最庄重恭敬的稽首之礼,声音柔中带刚∶“臣妇路杜宛琼跪求面见圣上。”
她要活着,夫君和二郎没了,这个家就只有靠她撑起来了。
那日,在听闻噩耗的那刻,她静默地点了点头,转身肃立合掌,完成了被打断的虔诚三拜,只许下一个心愿。
她清楚地知道,即使天塌了她也不能倒下,不能哭!
她要在夫君和二郎的遗体归来之日,借着路刚当了十四年首辅的劳苦功高,借着二郎曾连中三元成为大周朝第一人,借着他们二人的死,向圣上求一个爵位,以保大郎一生无虞,以保路家生生不息。
就像那时与夫君说好的一样。
——宛琼,无论如何,大郎能活下来就是最好的,我们不奢求其他,只愿他平平安安。“栩安”也是“许他平安”。
杜宛琼再次起身之时,不经意踩到落地的裙摆朝前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到了水坑中,飞溅起混杂着泥土的污水,同一时刻那被水渍润湿的白嫩脸颊已微微泛起血红,再一滴一滴落到水中漾起血色波澜来。
平日里的她有多爱干净爱美,此刻便有多么狼狈。
但她再顾不得其他,仅是抬起手抹了下,忍住双膝被磕破皮的痛楚,颤颤抖抖地站起来后又跪下去,动作不减分毫地朝着宫门一拜∶“臣妇路杜宛琼跪求面见圣上。”
雨下大了,这条通往宫门的大道已鲜有人迹,唯独一蓝衣女子依旧在雨中撑着双腿站立起来,再俯身跪拜,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双唇翕动,声音也越来越小,几乎被连成线的细雨淹没∶“臣妇……路杜宛琼……跪求面见……圣上……”
最终她跪在了宫门之前。
守城的士兵也曾见过路首辅家的夫人,眼下的人哪里有平日里一分的玉软花柔娉婷婉约?,有的只是目光坚定,坚强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