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大可就借今日良机,报了这灭国之仇,也报了这数箭之仇。
他若果真决意这么做,此刻,此地,无人阻拦得了他。
里巷深处的人,不管是王父还是将军,都将死在这里,无一人能活着离开。
可那身上贯穿着两支弩箭的人,他怅叹了一声,他说,“留。”
赵人不服,“射伤公子,还杀了这么多兄弟,还留着干什么?末将带人进去,把他们全都杀个干净!”
射杀谢玄,轻而易举。
他难道会不知放虎归山,后患无穷的道理吗?
可萧延年说,“留着,将来与他战场相见。”
阿磐鼻尖一酸,头皮一麻,她当真于这一刻,对萧延年肃然起敬。
这才是她们心里的中山怀王。
她们自国破那日开始,四处逃亡,为奴为妓,没有一刻不盼着怀王能匡复社稷,能拯救她们于水火之中啊。
她冲着萧延年笑,笑得温柔,也滚下了泪来。
两个一身血渍的人,在这一刻好似才真正地心意相通。
她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公子是君子。”
谁不知道,这看似十分寻常的春日,谢玄的金柄破云弩可以轻易射杀萧延年,而赵二公子的兵马也可以轻易在这青砖里巷围杀谢玄。
垂饵虎口,请君入瓮,易如反掌。
这看似寻常的一日,旦有个行差错步,就一个也不能活。
然这寻常的春日,因了一个叫阿磐的人,他们各退一步,都活了下来。
因了一个叫阿磐的人,这一场祸乱悄无声息地卷甲韬戈。
一旁有人为他粗粗包扎伤口,一边开路,引他登上马车。
赵人还问,“那这姑娘呢?公子喜欢,末将便带回去供公子玩乐......”那人一个眼锋睨去,赵人不敢再言。
那人温和问她,“阿磐,再陪我走一程吧。”
那人只是问她,并不强求,好似她陪也罢,不陪也没有关系。
去与不去,陪与不陪,全凭她自己的心意。
也许知道这大约是最后一次相见,也为了萧延年那一句“留”,阿磐又一次上了萧延年的马车。
这一回无人追杀,也无人逼迫,她想,因马车而起的那些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纠葛,就在这马车里了结,也好。
赶车的人打马起步,这一路上没什么话。
阿磐想起从前,也一次次地与他同乘,
只听得见马车一停,外头有人禀道,“公子,要出里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