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霞使笑道:“小女子当年也是偶然闻知此事,不过运气好些罢了,长老何必如此在意?”梅潜缓缓道:“尊使吉星高照,运气自然是差不了的,不过这事究竟是否机运使然,只怕老夫还要去问问凤阳高墙里那人。”染霞使身子一震,道:“我……我不明白长老的意思。”话声竟有些微微发颤,与她平日甜言美语迥然相异。
梅潜嘿嘿一笑,道:“当年老宫主遍寻天下,找来你们十二名资质上佳的女娃传授玉蟾剑法,虽未透露各人身世,梅某却对尊使的来路一清二楚。三年前你向老宫主进言明觉方丈与溥洽颇有渊源,曾助后者隐匿应文禅师,梅某当时就觉十分奇怪。溥洽乃是天下有名的高僧,早在洪武年间便得太祖赏识,受命掌领朝廷僧录司;燕王登位后溥洽将左善世之职逊让于姚少师,退以右善世自居,却仍不免因建文帝之故遭罹系狱。太宗亦深知其人风骨峭峻,势必宁死不肯吐露建文皇帝下落,故虽将其拘禁多年,却一直没有杀他。明觉和尚早年聪颖过人,年纪轻轻便因博究佛典声名大显,曾至京城与时任右讲经的溥洽辩说机锋,事后诚心折服于溥洽修为,随其学禅三日而去,二人并未有何师徒名分。此事本就知者极少,溥洽、明觉二人皆未透露于外,当时只另有一二名朝中亲贵在场,你定是从那人口中得知的了。”
染霞使笑道:“长老这话未免不通。此事外人既应不知,你却又从何处听来?你老人家固然消息灵通,小女子总也有自己的手段。”梅潜摇头道:“当日梅某亲眼观睹二僧辩禅,我自然知道这事。那天另有一位朝廷郡王在场,便是你爷爷朱济熿了。”染霞使惊道:“梅长老,你……你到底是甚么人?”
景兰舟这一惊非同小可,暗道:“染霞使是朱济熿的孙女?”当日他在凤阳高墙撞破朱济熿与彭守学合谋陷害忠臣,逼问得知幕后主使乃是沈泉,引出其后连串事端。骆玉书闻言亦是讶异不已,只听梅潜缓缓道:“尊使休管梅某是甚么人。当年令祖因勾结汉王谋反遭革,令尊闻喜郡王也被贬为庶人,父子一同囚于凤阳高墙。令堂本是闻喜郡王侧妃,事发时已有身孕,闻喜郡王为保存本系血脉,暗中遣人将你母亲送出王府;令堂流落民间生下尊使,其后辗转送入本教,蒙老宫主收为弟子,位列十二妙使。如此说来,尊使毕竟身为金枝玉叶,也难怪你不甘屈居人下。”
染霞使笑道:“原来梅长老真人不露相,同我爷爷也有交情。只是老宫主当年早知在下身世,长老若欲以此攻讦,只恐名不正而言不顺。”梅潜摇头道:“尊使多虑了。令祖、令尊遭软禁近二十年,与朝廷自有深仇积恨,旁人在尊使出身上头也难做出甚么文章。三年前你因立功心切,冒险潜入凤阳高墙暗访令祖,问得明觉和尚知悉应文禅师所在,更是全心替本教办事,谁人敢加非议?”
染霞使微一迟疑,道:“长老既无意告发洧水之事,难道今日唤我前来只为言此?你老人家早对晚辈的出身来历一清二楚,那也不必明知故问,有话不妨直说。”梅潜笑道:“你这小女娃倒也爽快。你幽玄二部杀得天昏地暗,自与梅某无干;尊使若真能寻出应文大师,更是替本教立下了不世之功,老夫相贺尚且不及。可是你背主求荣、勾结外敌,眼望七月十五大战在即,梅某岂能坐视不理?”
染霞使笑道:“长老给我编排的罪名接二连三,当真教晚辈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这话又从何讲起?”梅潜缓缓道:“尊使不必假装胡涂。老宫主早年奉宁王之命创立本教,上下教众实奉王爷号令,这事其余妙使尽皆不知,唯独尊使了然于心。当年令堂江湖无依,往投楚庄王朱孟烷,楚王不敢相纳,转将你母亲托付于宁王。令堂在宁王府中生下尊使,为免王爷遭受牵连,生女后便即自尽,王爷又这襁褓幼女交与唐宫主抚养。梅某虽不知你是何时得悉自己身世,然尊使深感王爷厚恩,多年来一直充当王府在本教的眼线,暗里向王爷密奏教中诸事,本也不是甚么大罪;然眼下宫主与青莲尊者相争教主之位,可谓势不两存,你犹自暗中向姓祝的泄露本教部署,老夫没有冤枉你罢?如被宫主得知此事,可能饶你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