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董锵锵登机时看到的那样,飞机上除了空乘只有零星乘客,其实根本用不着选什么座位,一排排都是空的,学生面孔就董锵锵一人,其他人看起来似乎都是商务人士,这让他产生一种包机的错觉。
机上只有三人戴了口罩,空乘一律没戴。董锵锵上飞机前忘了买口罩,这时才想起来自己似乎也该备一个落地用,但他脸皮薄,不好意思问空乘有没有免费口罩,心里盘算落地后在机场买一个。
因为上飞机前刚吃过,董锵锵并不怎么饿,只有奔波劳累后骤然松弛带来的疲惫,上次有这种疲惫感似乎还是在汉诺威郊外捕野猪,掐指一算,距离他离开汉诺威也已经半年多了,时间转瞬即逝,恍如白驹过隙。
他向空姐要了热牛奶和毛毯,边喝边把落地后要做的事一桩桩的列在本子上,写完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后,便挑了最后几排空座位中的一排,把中间扶手都抬起,勉强把身体放平,搂着毛毯努力睡去。
气流带来的剧烈颠簸让他一时无法入睡,他被颠得再次睁眼,机身两侧的遮光板早已全部关闭,机舱内除了绿幽幽的应急灯外没有任何照明,他叹了口气,用脚把已经掉落到地板的毯子重新勾到腿上,把手枕在头下,望着近在咫尺的天花板上的小灯默默发了好一阵呆,直到气流渐渐平稳,机身不再颠簸,他才慢慢阖上眼睛。
他的眼前先是一片混沌的灰,紧接着他看到一个拎着大包小裹的男生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街头茫然四顾,车流的尾灯连成一条条丝滑的红线,红线耀眼夺目,让他无法直视,等他能看清时,才发现那个男生已爬上高高的枝头,正面带愁容地向树下张望,树下绿草如茵,随风摇曳,草丛中若隐若现的是闪着寒光的呲嘴獠牙。一阵疾风刮过,漫天绿叶纷飞,等到一切落定,眼前的一幕已变成男生表情激动地朝机场闸口处的一中年男子使劲挥手。中年男子缓缓转身,却是老白,男生看得一愣,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声,声音在四下空旷的雪地里久久地回荡,他却对眼前的一幕产生强烈的既视感,似乎这里就是老白被放逐的那个岛,他的视线随着男生一同沿着崎岖雪地中的脚印前行,男生不时低头观察脚印的方向,等到男生绕过一处阻挡视线的枝叶后,他的视线也被枝叶挡住,他绕过枝叶想要一探究竟,却赫然发现男生和脚印全无影踪,取而代之的是头顶的阵阵雷声和脚下的泥泞沟壑。就在他疑惑之际,他听到有铁锹拍土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他循声而去,却意外的看到脚下山坡处一群人正往坑里添土,而男生正落魄地歪着脑袋倒在雨水坑里,似乎已经晕了。他想大声叫住对方,嘴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没等他找到发声方法,一个霹雳在他头顶轰然炸裂,巨大的声响吓得他本能一躲,等缓过神再定睛观瞧,男生已从水坑中踉跄爬出,正倒在旁边的植物下大口喘气。他不假思索地朝男生的方向大步走去,就在距离男生一步之遥时,他忽觉脚下一滑,然后整个人就飞了出去。等他好不容易爬起身,才发现刚才还在眼前的男生、水坑和周遭的植物已悄无声息地变成了深蓝色海洋,褐色沙滩和一轮红日。金光照得他睁不开眼,脸上却感觉不到暖意,脚下的砂砾冰冷粗糙,似乎他又回到了老白所在的那个岛,这让他好一阵恍惚。就在这时他依稀听到远处有人在喊着什么,听起来似乎像是个人名,他下意识地四下张望,想找到喊的人,就在这时脚下传来一阵强烈的震动,晃得他站立不稳。
随着震感越来越强,他觉得自己应该向后面高处的山坡跑去,但他刚转过身,就见身边一棵一人多高的植物劈头盖脸朝他砸来。
他本能地往旁边闪躲,却似乎撞上了什么硬东西,撞得他胳膊生疼,就在他疑惑“旁边不是空气么”,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两排座位中间的地板上,这才意识到刚才是个梦。
他刚把左手从缠绕在身上的毯子里抽出,就听头顶传来一个女声:“先生您还好吧?”
“我……还好,谢谢。”董锵锵没看到说话的人是谁,猜测是空姐,刚才他可能在滚下座椅时磕到麻筋,导致现在右边整条胳膊又疼又麻。
“如果您继续睡,这么(横)躺还是不安全,您可以去前面商务舱,那里现在没人。”空姐早就注意到腿长胳膊长的董锵锵在座椅上蜷得跟个烫熟的龙虾似的,却一直没管,其实商务舱并不是现在没人,而是全程无人,她本来也没想提建议,但听到董锵锵从座上摔下来的动静,担心董锵锵真给摔出个好歹,这才提出建议。
“哦,现在……几点了?”董锵锵在调整胳膊角度的同时注意到舱内的光亮似乎比入睡前更多,接着又注意到机身两侧已有多个遮光板被打开,马上反应过来,“咱们是快到了么?”
“现在是下午3点,再有差不多两个小时咱们就落地了。您现在能起来么?”空姐见董锵锵没提胳膊的事,暗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