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各商号行当受邀的话事人来到刺史府中,无一缺席。
这一年来,各行生意皆受到影响毁损,他们急需官府介入,以便早日恢复正常通商;二来,得罪新任刺史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既然受邀,便不得不来。
说到得罪新任刺史……那便不免说一说那些盐商了,不知怎地,这位常刺史此次唯独不曾邀请盐商前来,大家都在猜测,对方怕不是要拿盐商这最大的一块肥肉开刀。
虽说这些大盐商们平日里最是趾高气昂,仗着和官府一起做生意,上交的赋税最高,便自认比他们这些普通商人更高一等,在做人这块儿很不是个东西,他们本也乐见这些人倒一倒霉……
可商人地位本就不高,如今这般时局下,倘若这位常刺史当真是此等杀鸡取卵的角色,又难免叫他们觉得唇亡齿寒。
存此想法,一众话事人们在来的路上,便不免忐忑,为那些盐商、也为自己的后路感到担忧。
对前者的担忧,一直持续到他们被请入正厅,见到那些和厅中官员有说有笑的盐商之前……
所以……这些盐商们怎会出现在此处?不是说没请他们吗?
看着那些被厅内官员礼待有加的盐商们,众话事人们一时没能搞清状况。
一番寒暄施礼后,他们也先后落座,因常刺史还未到,大家便暂时“闲聊”着。
聊着聊着,一众话事人们才慢慢听出了端倪来……好家伙,原来这些盐商竟一声不吭偷偷捐了银子!
很快,随着一声通传,众官员们纷纷起身,一名身穿绯色官袍的少女在一行属官的拥簇下走了进来。
众商人连忙行礼。
那些话事人们,明显能察觉到,这位刺史大人待那些个盐商们,要更加客气和气一些,没办法,毕竟出了钱的,且是大钱,此乃为官者的基本素养,不是不能理解。
可……那他们呢?
看着那位刺史大人又令人向盐商们送上褒奖的谢礼,一众话事人们,只觉如坐针毡,空空如也的手都不知往何处放了,只能将愤恨之情转移到那些盐商身上。
原本以为对方被孤立,上一刻还在为对方的处境担忧,结果下一刻却发现对方已经偷偷走了后门、先一步登上了新任刺史的大船,因此在他们面前风头出尽,反倒将他们推入了尴尬忐忑的深渊……!
果然,这些搞盐的,心都脏!
做人这块儿,果真就不是个东西!
做出这种决定来,怎就不能提前和他们通个气儿?
察觉到空气中过于充沛的埋怨气息,那些盐商们心中一片冷笑——不如让那些盐贩子的首级从他们门前“路过”,再顺道滴上二两血试试……看他们敢不敢耗到第二日!
得益于这“出赃不均”带来的心虚,今日这场谈话,那些话事人们愈发没有底气可言,许多原本私下定好的条件,几次到了嘴边,都没敢张口。
待到天黑,一行人才得以陆陆续续地离开刺史府。
为首的江都第一大盐商蒋海,带着心腹账房上了马车之后,才得以拿棉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这倒也不是吓出来的汗,后半场他也听懂了,对方只要蛋,暂时不杀鸡,因此他这只鸡,便将一颗心勉强放回了肚子里。
这汗是因天气闷热,而他本就体胖,受不得热的缘故,此刻上了备有冰盆的马车,又端起凉茶一饮而尽,呼吸才匀畅了些。
蒋海放下茶碗时,看向那只长形锦盒,催促道:“快打开看看,她给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