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翘着腿,看着院子里的两个女人,老妈现在好像是把她当儿媳妇了,但结婚头半年,他真没少挨他老妈的骂,她对他密授的机宜是——要想让女人安稳,就赶快让她怀孕!他不理,那半年时间他回家的次数不会超过十次。一来他还没习惯婚姻,再来那时他还没买车,距离远,店里忙,小康又刚刚开业,他半个月能回家一次已经是抽时间。但毕竟是新婚,回了家他也难分难舍,可一回到城里就忘了,他更习惯自由自在的单身生活。后来老妈骂急了,他就说:我是能给你生个孙子,可是她要跑了孩子就连妈都没有了,或者干脆连你孙子一起抱走了。老妈被他说得张口结舌,拿鸡毛掸子抽他:“那谁让你娶她的?!”他嬉皮笑脸地哄老妈再等等,说他心里有数,少不了她的孙子,老妈就再也不理他了。
这件事好歹哄过去了,他的耳根也终于清静了,可其实他心里有什么数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他知道这个女人没有和他存着二心过日子,可是这个女人的心在哪他也说不清楚,她就像个小傻瓜,像个小玩具,像个小媳妇……可是这一切名词前面他都得安个“像”字,不安这个“像”字他自己都会神经错乱。
他当然也没存二心,但也不是一心。他的心就是一块蜂窝煤,上面有无数的窟窿眼儿,里面装着他的爸妈,弟妹,朋友,事业,家族……不管到任何时候,女人都不会是这颗心的全部。
他弹掉长长的烟灰,眯起眼睛,面前浮现出一个白衣黑裤、细弱得像一根竹子的小女生,——真不像是一个人啊!那个细细瘦瘦,干瘪得弱不禁风,就好像没食过人间烟火,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是活的,冰水一般,冷静,冷淡,冷漠,面无表情,说起话来冰冷得像一个冷酷的江湖客,沉稳老练地面对面诛心求胜,势在必得。不,不是江湖客,是狠着一股子劲要把自己卖掉的孩子,可怜,可悲,可惜。不,不是孩子,她懂婚姻的含义,懂他要什么,她说他要的婚姻就是一个平衡世俗的筹码,他想要的一切她都能给他……
一切?他想向婚姻要什么恐怕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罢!
他忽然想:那时她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才会那么破釜沉舟,势在必得。按理说,一个女人,不,一个女孩,不,一个小女孩……他摇了摇头,对于当初都没想的事情,他现在也不想想了,不管结婚是否让她达到了目的,或者解决了困难,如今都已时过境迁。他听过她悲苦的成长经历之后,曾给母亲寄了一笔钱,不大不小的数目,汇款附言说阿云生日,感谢母亲,祝平安喜乐。其他的,他觉得日子要细水长流的过,各见真心吧!
他瞥了一眼院子里的人,现在,凡俗的人间烟火好像把她喂活了,浑身该满的满,该翘的翘,一双眼睛也化了,不再是凝固的冰冷,变成了两汪春水,偶尔游出一群蝌蚪来都让人头疼。
原来琐碎平凡的生活也能带给一个男人成就感。他不禁扯了扯嘴角:可能把一头小猪养胖了也有成就感吧!只要是自家的猪。
对,她的确像头小猪,几天好饭就吃得没心没肺的,整天就会和他傻笑打闹。不,她比小猪强,她会给他做饭吃,会给他洗衣服洗袜子,还会逗他爹妈笑。他弯着嘴,摇了摇头,转过脸,发现院子里的人不见了,母亲正把择下来的菜叶扫进簸箕里。做饭去了。他直起身,按灭了烟,不知道猪婆中午会做什么好吃的,他都饿了!算了,干脆他去给她们露两手好了,刚要迈步出去,听见有人敲门,
“进来。”他喊道,在椅子上坐下去。他奇怪他并没要求过,但每次进书房,她都会很规矩地敲门,三下,等他喊 “进” 了才会进来。他端好了架子,门开处,小女人笑笑地进来了,手上端着一杯茶:
“快吃饭了,我没放茶叶,是红枣大麦茶,新煮的,你尝尝好不好喝?”
他接过茶,喝了一口,红枣大麦,香。她比以前会煮东西了,刚来的时候她不会煲汤,做的菜也是清一色的北方口味,味重,油多,但现在已经能把汤和茶煮的比南方人还好了,他知道她有一个小本子,贴满了从报纸上、日历上剪下来的菜谱,汤谱,还有手写的内容,他没细看,这茶也不知道是从哪看来的方子,反正比亚凤煮的好喝,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