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罗长河从后湾放牛而来。
行至西边的丘子上,他似寻常一般坐定,用他干枯的双眼远眺梨花村。
长河那干裂的、灰白色的嘴唇轻担着一根纸烟,呼气时颤颤巍巍,吐气时摇摇欲坠。但长河自信纸烟并不会掉下来,因这寂寞烟雾,他吞吐了几十年。
在这烟雾缭绕中,长河看见沟渠边的白杨已被东风催出了芽子苞。好似钢笔在粗糙的纸上划停了一些短线,那芽苞似是停顿的墨点一般点缀在灰白色的背景上,有种稀疏的美感。
往常,杨树发芽,梨花就开。但今年,梨花村的梨花树却还迟迟未报春消息。唯有村口那几座坟墓上被太阳晒得稀碎的招魂幡,好似一丛一丛的梨花,盛开在荒芜的土地上。
“梨花村今年没有梨花开了。”长河的纸烟燃尽,伴随着下落的烟蒂,他轻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吆喝了一声老牛,伛偻去了。
往常,长河放牛总是要到傍晚时分。今日只放一早上,他便回家来,因村里通知说,有记者要来采访他。
“采访什么嘛。”长河耷拉着脑袋,从缸里舀出一瓢凉水来喝下,“书记,你晓得,我日常讲话,都讲不大明白。我算半个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