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倒是总结得很精辟。
吃别人三倍的苦,却享受着比别人少三倍的福气。那侄孙媳妇邱凤花,今年居然都搬到县城去,再也不是农民人。而她这个“二奶奶”,还住在故事开头的那间黑色窝棚中。
癞子的大儿,从小口水鼻涕不断。那样的人物,居然都娶了个周全媳妇。
当然,这也靠癞子媳妇的周密照顾。上次春仙去癞子家做客的时候,癞子的大儿虽然还是斜着眼睛,但穿着简朴干净,有鼻涕知道自己擦。甚至李春仙来的时候,他还热心地上前来给李春仙倒水喝。
不论先天好的还是后天差的,别人都在前进,她却总也好像前进不了。
癞子媳妇道:“你说的,我都理解。妹子,说到底,你的担子太重了。”说罢,她又悄悄指着院子里头,道,“早些年情况不好,你们搭着一起过日子。可现如今,条件逐渐好起来。你情理上帮一帮,过得去也就是了,别人家的因果,你不好插手的。”说着,她又伸出五个手指来,挤了一阵眼睛。
李春仙知道,她说的是老五长孟。
说起来,那还是五六年前。村委的人来普及学童教育,说白了,要适龄的孩子去学校接受教育。李春仙家里困难,无论村委的人怎么劝说,李春仙都不答应,甚至于向村委的人发脾气:
“读书?读书能读出来什么?地里的野草没人收,他们抱着书本能吃饱吗?我家孩子连肚子都吃不饱,哪来的钱读书!”
村委的人又劝:“让孩子接受教育,是改变家庭困难的一个重要途径。嫂子,你本身就接受过先进教育,你更应该理解才是。”
李春仙反驳道:“我理解不了。要是你们愿意让他们免费读书,就让他们去。”
几个孩子就睁着眼睛蹲在不远处的土地上,像几只发呆的青蛙。这其中,就有长孟。
村委的人走后,长孟怯怯地来到李春仙床前,低低哀求:“二婶,我都十几了,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前儿不久去队上领东西,别人都会写名字,只有我画个圈。我想念书。”
李春仙实在不是个温柔的母亲。对每一个孩子,她都用绝对的权威去领导他们,否则,这个家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对长孟这样的请求,她用她一贯的作风,闷声说:“别给家里添乱。”
年少敏感的长孟吃了一个冷钉子,再也不敢开口提出什么要求。可自打那天起,他三不五时就消失。后来没过几个月,听说他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罗五丰,奔着他那入赘别家的父亲就去了,从此再没回来过。
长孟从此就被冠上了“白眼狼”称号。
长孟走了后,李春仙也在癞子媳妇那里哭过几回。癞子媳妇常常劝他:“不是自己亲生的,他的血脉就不连在自己身上。走了也罢了,少一个负担。”
听过癞子媳妇的话,李春仙有些觉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