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百解忧最大的乐趣,就是一寸一寸地欣赏着那些人焦急、悲恸、绝望、期盼、忿然纠杂在一起的痛苦表情,一张脸就像是一张调色盘,他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勃然变色。
他们哭着,求着,哀嚎,痛苦。
或者强迫,威胁,怒吼,无奈。
任他予夺予求。
从来没有人张眼前的少年这般淡定,从容不迫,不像是求医,倒像是真的在与棋友对弈。
“啪”,落下一子,百解忧在心中冷哼一声,轻摇折扇,瞅了他一眼,“你不急?”
虽然他以黄醯秦艽缓下了飞花的毒性,又用金针封住了中年人几处要紧穴位。但是飞花甚猛,这少年当真一点都不急?还能如此优哉游哉地解棋?
他才不信呢!
长长的睫毛在洁白的眼睑投下一层薄影,遮住了少年的眼睛。他头抬也不抬半下,神情专注地盯着面前的棋局,思忖片刻,“啪”地一声落下一白子,方缓缓道:
“不,急的人是你。”
少年是真的一点都不急,因为他知道,百解忧是何等矜傲之人?救,便是救;不救,便是不救。
既然他肯出手压制毒性,自然便是肯解毒了吧。只不过在这之前他乖戾的生性要他先从别人的痛苦中找找乐子。
百解忧目光一窒。
不错,他的确是急的。因为他不明白,这少年怎么能如此悠闲?若是他无意救父,何必千辛万苦来找他这个臭名昭着的神医?损失他有心救父,现在怎么能把此事抛之脑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被看穿的感觉很不好,他冷笑,“我为什么要急?死的人又不是我的爹……”
他没有说完,后面的话已经卡在嗓中,因为他的视线无意中落在棋盘,霍然发现仅仅是走神片刻,局势已经大变。白子反守为攻,仿佛有一只温柔的手抚过情人的脸庞,在拂去脸上灰尘的同时,也硬生生扯开了脸皮。
血肉模糊。
百解忧心中一震,面具之下的轻佻笑容也褪去了七分。他观棋半晌,微微沉吟,拈着黑子的手指在棋枰上方游移一番。
一子落下,“啪!”瞬间,有一道无形的黑光劈开那只温柔的手。逼得那眼细流腾起道道浪鳞朝黑光扑去。
棋枰之上是不见血的杀戮。
棋枰一端的青衣少年,依旧笑如春风。
“解忧公子生于红尘,归于风月,当真可以笑卧松云,遗世独立?”
“世人有百忧,独我无忧,为何不能?”
百解忧揶揄一笑,“生于紫阍,困于干禄人权;生于绿林,乱于江湖无稽;身若承平,扰于门朝决伐;身若緅麻,虑于居家温饱。六欲八苦,尽揽周身。
唯有我,不近紫阍,不入绿林,既非贵胄,亦非布衣。天地不过烂柯山,万世于我弹指间。
我本无忧,生为解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