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渐渐终了,李温依旧痴痴呆呆地抱着琵琶,他幽怨的琵琶声引起了草虫的共鸣,一时间屋内、院外都是喓喓、嘁嘁之声。这时一个小巧的身影悄悄出现在了李温身边,她脚上只是一双锦袜,又小心地蹑着,所以真个连鸣虫也没有察觉。她走到李温身前,用她的袖子轻轻地揾了揾李温的眼下,然后挨着坐下了,垂着眼睛一起发呆,没过多久,她便不由得抬起头打了个哈欠。
“同昌,父王又吵着你了!”
李温轻轻把女儿往腋下一拢,同昌抬眼看着父亲,把两颊鼓了起来,笑了一下,又用手指扣了一下琵琶。李温心领神会地把她抱到怀里,又重新抱起琵琶。拿着女儿的手一边慢慢地拨弦,一边轻轻地慢唱,这曲调他们都很熟了——
琵琶宫调八十一,旋宫三调弹不出。
玄宗偏许贺怀智,段师此艺还相匹。
自后流传指拨衰,昆仑善才徒尔为。
澒声少得似雷吼,缠弦不敢弹羊皮。
人间奇事会相续,但有卞和无有玉。
段师弟子数十人,李家同昌称上足。
弹唱到这,同昌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抽出手托住父亲的下颌。李温温悦地看着女儿的眼睛,轻声问道:“不是李家同昌么?那你说是什来?”同昌喉舌努力地动着,肩胸一吸一吸地抖起来,脸涨得赤红,可是什声也没能发出来。李温丢开琵琶,紧紧搂她在怀,竟呜咽哭泣起来:“同昌…同昌,阿爷不得…不得活也,不得活也…!”他梦见他父皇死了,梦见他三弟做了天子,梦见他自己死在了禁军的刀下,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切,真是可怕呀,可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