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
跟宋迟打电话就这么高兴吗?
在周云的心里有一个声音这么问。
有的时候,即使旁边没有人,也会陷入自我尴尬的境地。
周云继续看剧本。
越往后看,周云就越心疼柳如诉。
这个姑娘太年轻,太聪慧,太倔强,也太悲惨。
她第一次见到何穆,还是柳家小姐,何穆跟在他师父后边来她家给她母亲治病。
后来,家道中落,她被卖入青楼,依然倔强求生。
一次,何穆被人带去青楼,两人相见,两人身份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两人在房中枯坐到天明,一夜燃灯豆,默然不知语。
年轻人想帮姑娘赎身,两袖空空,窘迫无奈。
其后,杳杳数年。
她一场暴病,濒死挣扎,不肯放弃求生,却被扔出青楼,自生自灭,遇到了隐瞒身份躲避祸事的何穆,她被何穆带回小院。
一个医者,一个病人,朝夕日暮,十几日过去,抬头低眉,脉转指间,心动情生。
柳如诉自困于青楼过往,等到何穆再起势,她谢了何穆,一个人离去。
中间兜兜转转,剧本里只以留白一撇而去。
再见到何穆时,她已成了恒王宠妾,等知道了何穆已经娶了妻,失望之余,反倒松了口气。
何穆是成王幕僚,因数次交锋,恒王吃了亏,把何穆也记恨上,着人去杀了他。
柳如诉得知恒王计划,暗中送了消息,救了何穆。
这事被成王知道,利用此事威胁柳如诉,约她出来相见,却被恒王发现此事,带人追去,双方争斗,混乱之中,柳如诉在何穆的帮助下逃走,藏在了一个小院中。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柳如诉就住在这个小院里。一直等到恒王暴毙,她才敢出了门,摆起了一个小摊,自力更生。
又后来,恒王失了势,何穆也遭到清算,为了护住妻儿,不得不将他们托付柳如诉。
那时,跟在他身边,多少旧恨盯着,没有好日子过。
柳如诉笑吟吟地点了头。
何穆的妻子怀疑过,也针对过,她无话辩解,但应承了何穆的,怎么也要做到。
终于,等到何穆回来,她把他的妻儿完好地交还给了他。
她仍在这小院里,一个人,一个小摊。
死的时候,是冬天。
温度一夜骤降,何穆来给她送碳,仇家尾随而至。
柳如诉迎着寒风开的门,推开他喊的跑。
她死死地抱住仇家的腿,给他争取跑的时间。
他只是个大夫,手无缚鸡之力。
他抽刀杀死仇家的时候,柳如诉才知道,原来当年那个小大夫,已经会握刀了。
柳如诉曾在乎过清白二字,后来觉得活着比清白重要,又后来觉得要是还清白着就好了,可她知道,活着已经是大幸。
其实她的心里有个执念,因为这个执念,她觉得很多很多都不重要了,连说出来都不重要,所以她这个执念一辈子都没有说出口,所以临死了,她也不打算再说出口,所以她只是笑了笑,对他说:“你要好好活着。”
这是她最后说的六个字,也是她言尽于此的六个字,逾一步,都不能了。
……
读完剧本,周云的眼眶已经湿了。
她知道这个剧本有多好,但读完的一刻,她忘记了自己是演员这件事,她只是有点难受。
她给宋迟发消息,说:我读完剧本了,我觉得你疯了才会想让我来演柳如诉,但我会好好演的,谢谢。
这天晚上,周云做梦,梦到自己坐在她想象中的那间小院里,头顶是安静的天空,院子里是安静的人,她安静地坐在树下,乘着凉,想着人,脸上有微笑,微笑里有遗憾,遗憾里有淡然。
过了很多年以后,周云也记得自己进组那天,路上,忽然下起了暴雨,她猛地想起柳如诉,忽然间流泪,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开始难受。她对郑小句说:“小句,等我演和何穆第一次见面的那场戏时,我一定会哭得很惨的。”
郑小句不解地问:“为什么,难道何穆第一次见面就欺负柳如诉了吗?”
周云摇头,“没有,何穆没有欺负柳如诉,只是柳如诉第一次见到何穆的时候,说何穆是个哑巴。”
“啊?为什么?”郑小句问。
“因为她问何穆很多问题,何穆都不说话。”
“那小云姐你为什么会哭?”
周云说:“因为柳如诉很久以后才知道,何穆是个哑巴,她自己也是一个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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