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爷爷问:“黄柏,砂仁,你们两个人,是来邀我家茅根、瞿麦,去澧州府去做扮禾佬的吗?”
砂仁说:“我的肚子,经不得哄,想出去吃几天饱饭。但家里几个人的肚子,也得赚几升糙米子,拌点荞麦子,哄到几时算几时呀。”
砂仁走到我家地坪里,大喊:
“瞿麦,瞿麦,一个大男子汉,躲在家里修闺女吗?”
我二伯父瞿麦,早早睡了,听到砂仁的叫声,翻身下床,搬了三把嫩松树做的木椅子,摆在坪中,说:
“不瞒你砂仁兄,我这几天走霉运,无缘无故,给乡公所的警察打了个半死,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呢。”
黄柏说:“我早听说了。狗日的辰砂痞子,七五斗桶,还要你家两块光洋。”
砂仁说:“瞿麦,你太老实了!要比作是我,我不会服气的。他娘的,人各自是一条命,未必他们的命,是肥肉的命,这么值钱,我们的命,是腌芥菜叶的命,就这么贱?大不了,腌芥菜叶命的人,提一把锋快的开山斧,砍下他们脖子上的野皛子坨坨,一锅子炖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子!”
我大伯父茅根,提着一个双耳的陶茶壶出来,说:“砂仁,你这个人呢,大话就是你的崽,卵子磕得砧板响,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你,和人家干过大仗。”
砂仁说:“茅根呢,你不要挖我的低涵水,把我的丑,出尽了。家里的堂客们,总是讲,总是劝,霸蛮汉子,最好莫娶妻生子。娶了妻,生了子,总要为妻儿老小着想。唉!”
我大伯母黄连,给各人斟上茶水。说黄柏:“姐夫,你是个空闲不得一分钟的勤快人,今晚,怎么舍得出来坐人家?”
黄柏说:“还不是想邀上你家茅根,瞿麦,去澧州府做扮禾佬吗?”
“澧州府?”黄连说:“去澧州府,有多远?你们做扮禾佬,要做多久?”
“去澧州府,千山渡水,无数迢远。多则两个月,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