犟犟对我爷老子,说了三句栾心底上的话。我爷老子听了,眼泪一溅,便飚出来了。我爷老子问厚朴痞子:
“老伯伯,牛脖子上的肉烂了,要用什么中药,才能治得好?”
厚朴痞子倒背如流:
“南蛇藤,何首乌,乌贼,罗氏藤,丹参,荆芥,黄岑。”
我爷老子说:“老伯伯,你说的这些中药,肯定贵,我怎么买得起?”
厚朴痞子说:“你不想好钱的话,找一杯山茶籽,涂上去。”
犟犟四条腿趴在地上,闭着眼睛,流着泪水,任由我爷老子,轻轻地涂着山茶油。到最后,我爷老子找来一件旧褂子,盖住犟犟的伤口,免得苍蝇蚊子,咬来咬去。
我大奶奶背着一只老母鸡,十多个鸡蛋,几味中药,专门到乌云山上,去看黄连。
黄连发了点胖,我大奶奶不晓得她是真胖,还是虚胖。但原来的枯黄分叉的头发,变得有光泽了。
我大奶奶对雪见说:“茅根,难为你把黄连放在心上,做娘的,我要表扬你了。”
黄连说:“娘哎,你好歹住几天,住到我生完儿子,才回去咯。”
雪见家里,才二张床,黄连和雪见睡了一张床。无患的那张床,两条长凳子,架着一块烂木板,说是床,其实还不如一个狗窝。
我大奶奶坚持要回去,雪见便安排无患,送我大奶奶回来。
我大奶奶回来的第二天早上,蓬卢府守槽门口的矮子草乌,跑过来说:“马姨太和殷姨太,叫大舅舅把牛肉送过去呢。”
我二爷爷问:“草乌,利息怎么算?”
矮子草乌说:“马姨太和殷老太都表了态,二舅公公,当年追随宫保胡子,血洒疆场,利息钱,就免了。”
话说到这个层份上,还有什么天上的理由,不还债呢?我大爷爷说:“明天下午四点,我准时将三百斤牛肉送过来。”
我爷老子一听这话,急得大哭,晓得自己最亲密的伙计,朋友,同庚,犟犟的性命,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