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不敢久睡,担心乡长辰砂痞子溜走了,再也难得找到他的落脚点。
辛夷晓得,辰砂痞子那张嘴巴子,既像个穿孔的尿勺子,一路漏着粪水;又像个“呱呱呱”乱叫的乌鸦嘴,叫得人心里,无限的烦躁。
抓血余、毛秤砣,杀茵陈三个假的赤匪,这事一旦穿风,辛夷的前程,基本上就毁了。况且,半年前,辰砂痞子吊过自己的半边猪,这个仇,哪能不报呀。
老街是一条东西走向的街道。老街的北面,还有一条破败的街道,叫沿河街,稀稀拉拉,有几栋黑色的吊脚楼。
辛夷看到辰砂痞子出了门,自己拿了顶圆形的帽子,盖在头上,再戴上一副墨镜,远远地跟在辰砂痞子的后面。
挨着将军庙的东边,有一条三尺的小巷子,平日里,很少见到阳光。一些耍跑胡子花招的小骗子,摆象棋残局的老翁,穿着高分叉旗袍,露出半边屁股的娼妇,算八字的假瞎子,偷鸡摸狗的土贼牯子,都喜欢这条小巷子,在这里交流经验,或者瞄准过往客人的钱包。
辰砂痞子钻进这条阴暗的小巷子。
辛夷立刻掉过头,返回将军庙,从后门出去,辰砂痞子刚好走到沿河街道上。
沿路河往西,就是观化门,神童湾;往东,就是天王寺。往西走半里,再往北走,就是花庙冲;往东走一里,再往北面的上坡路上走,就是花山芲上。
辰砂痞子双手反扣在后腰上,不紧不慢,往花山芲上走。在神童湾镇上,这个巴掌大的地方,辰砂痞子可以像个螃蟹,横着走。
辰砂痞子悠哉悠哉地走着,辛夷不紧不慢地跟着。辰砂痞子走到一座青砖青瓦的老宅子门口,喊道:“小莲儿,小莲儿,老爷来了,你还出来迎接我吗?”
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打开宅子门,满脸媚笑,说:“啊哟咧,乡长老爷,今天是哪股风,把您吹来了?快进屋哒!我女儿小莲儿,这几天,盼您老人家,把眼睛都盼长了。”
辰砂痞子的咸猪手,在妇女的胸前摸了一下。妇人急忙按住辰砂痞子的手,娇滴滴地说:“老爷哎,你一点都不晓得怜香惜玉,把我弄痛了呢。”
妇人牵着辰砂痞子的手,牵到小莲儿房子里。说:“莲儿,莲儿,你看谁来了?”
小莲儿侧着身子,正在睡懒觉,听到喊声,慌忙爬起来,一屁股坐在辰砂痞子的身上,双手吊着辰砂痞子的脖子,说:“乡长老爷哎,你还把小莲儿挂在心上吗?我以为你忘记我了呢。”
辰砂痞子说:“老爷我,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忘记,唯独不能忘记你们俩母女。”
小莲儿的母亲说:“你心里记着我的女儿就好了。我一个黄脸婆子,你记着干什么呢?”
辰砂痞子说:“我记得我和小莲儿亲热的时候,你坐在旁边,帮我们扇扇子。”
辛夷慢悠悠地转到大门口,又慢悠悠地走了。走下花山芲,走到沿河街,心里犯了愁,谁去送信给枳壳大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