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姑妈金花的婆婆,老帽子,好像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欠她二斗五升谷,只要是脑壳里想得到的词,像是响堂铺街上厚生泰药房隔壁三角塘的泄洪口,哪管说得说不得,统统放出来。
说话当作屙粪放屁的老帽子,当然属于三莫惹之首,我们一家子人,自然不去招惹。
剪秋带着农民赤卫队去江西井冈山之前,再三拜托我大爷爷,他大儿子茱萸,与我大姑爷常山的妹妹的婚事,务必在九月二十日,拜堂成亲。
我大爷爷到刘家屋场几次,都没有遇到茱萸,问二木匠江篱,二木匠说:“那个不晓得天高地厚的懒叫花子,鬼晓得他又到哪个地方发癫去了?”
这一天下午,阳光正好稀疏,空气慢速移动,喝了半杯酒的茱萸,从白石塘的春元中学那边回来,遇到厚朴痞子,厚朴痞子开口被问:“茱萸,茱萸,你伯伯枳壳大爷,找过你几次,问你的婚事,筹备得怎么样了?”
茱萸拉长着马脸,说:“我的婚事,与枳壳大爷有什么关系?他若是想拜堂,他尽管去拜就是!”
旁边的滑石痞子说:“茱萸,你当真是个提不起的锡夜壶,尽说混账的瞎话。”
茱萸说:“你们晓得个屁!对于婚姻,我是心不在马的。我是个有志向的男人,我的理想是考秀才,中状元,等到发了皇榜,骑着高头大马,走马游街,至少要捞一个七品的县太爷当一当。”
厚朴痞子大笑道:“哎呀咧!好一个心不在马!茱萸,是心不在焉,好不好?你当真是出尽了洋相!你以为读了几句白眼子书,屁股翘到天上去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清朝溥仪皇帝,退位都有十六年了,你还在做状元的梦?当真是蠢得死!”
我大姑母金花家的婆婆,手中提着个牢骚把子,问女婿茱萸:“你说,什么叫作心不马?”
茱萸一张马脸,涨得通红,说:“是心不在焉。”
老帽子说:“我的女儿,既不是马,也不是焉。今天,当着众人的面,你必须给个说法,什么是马,什么是焉!”
老帽子喊我大表姐公英:“快去喊你外公过来。”
公英左脚一跳,右脚一跳,像一只花喜雀,往添章屋场跳去了。
茱萸怕我大爷爷的三个爆栗子,敲到自己头上。剪秋曾经当着自己五个兄弟的面,说:“枳壳哥哥,我的五个儿子,哪个不听你的话,你的三个爆栗子,只管敲!即使是敲错了,我不要你负任何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