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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文雀本无意读出那后半句诗;可她还是读了,尽量在“死”字上念了轻音,又将“荣”字囫囵带过——却是无用。戚晋到底一旁坐倒,好似被这经咒困住,半晌愁眉不展。文雀低头瞧瞧,大约也琢磨出些门道:“寒梅无雪香清净,万亩春光死后荣。”前句强调出淤泥而不染,与罪兄切割;后句又见自怨自艾,竟同“春光”、“荣王”割席。人不归而信却至,分道扬镳之意岂非太不留情?
夏夜无声,房内不知觉竟有些燥热。散了一半的头发还搭在颈窝,瘙痒莫名,使文雀愈发心头窝火。说到底就不该答应给他念信。她并非木棠的奴仆,带凝碧与湛紫俩丫头出外耍了半天,早都腿酸脚软恨不能上床躺着了。偏偏木棠不回、典军老爷不在,剩她这半生不熟的近前杵着,是该百无禁忌、侃侃而谈的交心之夜么?
“你是荣王,她是个丫头;再如何情深,到底落差如云泥,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填平……缘分既然浅薄,不妨顺水推舟,往后留给念想……”
诸如此类的话,曹文雀从前想也不用想,张口就能来一大车。可她现在以为害臊,终于晓得这都是些自以为是的讯号。胡姑姑从前还是昭和堂掌事呢,外甥女蓄意私逃,她起夜关了窗户就当没看见。“既非衙门官司,管她作甚。所知浅薄,勿下定论。恕人恕己,适可而止。”如此教导,文雀多少领悟一二。她甚至起过不再回来的心思;重入荣王府仅一日,也已察觉到一些无能为力的生疏——她并非李国令之奴仆,却还是木棠的姐姐么?与新进侍中的荣王殿下更是陌生吧。不为自己发髻散乱礼数不周愧怍便罢了,还多嘴多舌什么呢?
替木棠上的香又一炷燃尽了。荣王起身离开,她将那封信递过去,至此,才终于鬼使神差说了一句“为了平仄”,还居然是劝和的。“那个‘死’字……木棠最怕死,除非别无他法,不会用这个字。为了平仄和韵律罢……‘身后荣’,身是平调,不通。诸如此类。荣字,她学过《笠翁对韵》……”
《声律启蒙》中有“身披鹤氅自王恭”一句;其连同《笠翁对韵》,一东二冬内却皆无“荣”韵。此地无银三百两,事情要变得更糟。“或许该将全诗合在一起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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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杳青山五路松,来兮归去叹王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