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隗状捏着那卷薄薄的名册,额角的青筋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跳动。“怎么会多这么多?”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去年总计才两千四百余人,今年在册的明明是六千三百,这凭空多出来的数千人,难道是从地里钻出来的不成?”
站在对面的淳于越早已没了平日的从容,官袍的下摆沾着尘土,显然是一路疾奔而来。他猛地跺了跺脚,坚硬的青砖地上竟留下浅浅的鞋印,飞溅的尘土落在案几的卷宗上,他却浑然不觉:“何止漏报!方才卑职去西市采买笔墨,那掌柜的拉住我直叹气——说这几日燕、赵旧地来了好些士子,背着磨得发亮的书箧,连驿站都住满了,就蜷在贡院墙角过夜!”
他喉结滚动,声音因急切而发颤,“有个赵国土子跟掌柜讨水喝,说‘只要能进考场,哪怕住马厩、啃麦饼都行’!这要是全涌进来,别说考棚不够,光是每日的吃食饮水,就得把咸阳的仓廪掏空一半!”
吕雉站在一旁,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袖。方才还觉得廊下的穿堂风有些凉意,此刻却只觉一股燥热从脚底直冲头顶。她忽然想起昨日巡查南城客栈时,暮色里有几个陌生的身影在贡院外徘徊,青布衣衫洗得发白,书箧上打着补丁,当时只当是提前熟悉场地的考生,此刻想来,那些人眼底的焦灼与期盼,分明是没来得及登记的“散考”。
“更要命的是物价!”淳于越的声音陡然拔高,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就这三日,《仓颉篇》从五十钱涨到了六十五,一方好墨竟要两百钱!西市的粮铺更是疯了,粟米从百钱一石飙到两百三!”
他喘了口气,拿起案上的凉茶猛灌一口,茶水顺着嘴角淌下来都顾不上擦,“那些魏、楚来的富家子弟,买起东西眼睛都不眨,昨日有个楚地士子,一口气买了十刀上好的纸,扔下金子就走,掌柜的当场就把价钱提了两成!可那些穷士子呢?今早齐国有个书生,攥着仅有的三十钱想买半锭墨,掌柜的嫌他钱少,两人在街口吵起来,围了上百人看笑话!”
他忽然从袖中抖落几张皱巴巴的纸张,上面是吏卒匆匆抄录的市井传言。最上面一张,用歪歪扭扭的秦隶写着:“秦人设科举,原是想榨干列国人才的盘缠,空耗其心血罢了!”
淳于越的手剧烈地颤抖着,连带着那几张纸都簌簌作响:“这些话若是传到各郡县,岂不是要让天下人说大王言而无信?还有人编了顺口溜,说‘秦官只认秦人面,外乡士子作陪练’——这等妖言惑众,若不严惩,怕是要动摇整个科举的根基!”
隗状缓缓拿起那张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纸上的墨迹仿佛都要被他戳破。堂内静得可怕,只有窗外聒噪的蝉鸣,衬得这沉默愈发沉重。过了许久,他忽然转向吕雉,目光锐利如刀:“吕主事,你怎么看?”
吕雉的视线落在案头堆叠的考生名册上,其中一本的封皮已经磨破,她记得翻开时,扉页上有个赵国土子用朱砂写的批注:“求官不为富贵,只为归乡时,能让邻里百姓都吃饱。”那字迹稚拙,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恳切。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淳于司长说的人数与物价,实则是一件事——安置失策,才让流言钻了空子。”
她抬眼看向隗状,目光清亮,“依臣之见,当务之急是先解住处之困:贡院东院的砖瓦窑不是正烧着砖吗?让工匠们先停一日窑火,把东院那片没盖完的厢房搭起来,不用雕梁画栋,草顶泥墙也行,哪怕多容下三百人,也能少些露宿街头的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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