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魅大惊,旋即又哼哼冷笑道:“好手段!好手段!没想到看上去不动声色的老人,竟还有这种心思和精力,将这些事调查得清清楚楚,也足见你居心叵测。好,那就先将你拿下,我们朝堂上见分晓吧。”白魅虽是嘴上这般说,内心里却在打鼓,她绝不想让白崇一知道自己的种种行为,否则又要沦为白松、白霖之流,被宗族之人唾弃,还怎么在世间立足呢?玄算子又是何等人,只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眼见着自己占了上风,便又气定神闲起来,道:“大长老帮助新党是有所图吗?”
白魅不答。玄算子继续问道:“白灵儿帮石三也是有所图吗?”白魅仍不答。玄算子继续说道:“其实你我三人才算志同道合,不过为天下苍生,为仁义道德耳。”
白魅斥道:“仁义道德?恐怕你是为了搅乱白元,复辟你的皇朝贵族吧?”
玄算子念着胡须道:“我这等废人,即便做得,又怎么守得呢?”
白魅笑道:“终于肯承认你是元隆了!”
玄算子道:“难道人只是一张面皮、一个名头吗?曾经是如今未必是,无论我做什么,扮演哪一个角色,都不曾辜负了别人。如今我身在白元,定然也不会辜负了白元上下一片赤诚与信赖。”
白魅道:“还真是佩服你这张嘴巴,手无寸铁、身无长物,完全靠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还能做到今日之地步!也难怪,你是经历过深深宫闱之人,也曾主宰过千里江山、万万子民,又怎么是我这平头百姓比得了的?”
玄算子低下头,半晌后才看了看四周,无奈地央求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能否到贵宝殿一叙?”白魅不答话,谅他没有作恶的本事,便转身向大长老院快步行去。玄算子紧随其后。此时,白寻及大多数弟子正驻扎在凉州,院里少有人行走。白魅进了殿,紧闭房门,冷冷地道:“这里没人,你可以将那些丑事和盘托出了。”又威胁道:“休要耍什么花样,否则,休怪我不讲情面。”
玄算子却突然大笑起来,越笑越无忌惮,最终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笑到最后,眼角又含着两颗泪珠,眨眨眼,滚落下来。这世上最令人动容的一是孩子的笑,再就是老人的哭。白魅也禁不住心头一动,问道:“要发疯到别处发去,何故在此卖弄。”
玄算子止住了笑,陷入深深地回忆中,良久才道:“也难怪大长老如此忌惮防备,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这样。若是站在皇族立场上,白元毁我宗庙、杀我妻子,乃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但若在天下苍生眼中,旧朝朝政荒淫、民生凋敝,举国上下浸淫在黑暗中,外有强敌虎视眈眈,欲啖肉喝血,内有各门派揭竿而起,欲取而代之,仅有白元宗,得万民供奉,以摧枯拉朽之势将腐朽的旧王朝推翻剿灭,从此给察燕换了一副模样。按理说,我该恨,几欲杀之而后快,然而,假若我已不是皇族一员,不再过问皇族的种种,只愿做一个占卜算命的卦师,还能否有资格装着天下百姓,替他们请命,为他们分忧,做一个有用的人呢?”顿了顿又说道:“我在位不过二十年,前十年心思放在修为上,后十年放在朝政上,最后修为抱负都有了,待炼化金丹时却出了意外,变成一个废人。一个废人又怎么主宰得了偌大王朝的兴衰呢?我做不到,也装不了,只能痛下决心,退位让贤。其实,论起来,普一是一个不错的君王,只是他临危受命,又没有金丹的供给滋养,如何坐得稳?说起来,责任在我,是我浪费了一颗金丹,又是我将普一架在火上煎烤。起初,我就是这样浅显地认为,旧王朝是从我手中葬送的。但,直到师父出现,他明知我是废人而不相弃,将毕生所学悉数传授给我,并教给我新的认知和看法。此时,我方如梦初醒,原来王朝的兴衰并不全在一个人身上,须是有为的君主,加上可作为的朝代,最重要的是加上亿万众生灵的同心同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