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吴泽的内心深处,却连对凌丕的恨意都不敢有。他深知自己的渺小与无力,在这乱世之中,一个不小心,便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他更不敢继续留在渔阳,这座承载了他二十年欢声笑语、美好回忆的城市,如今却已改姓了凌,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家园。夏王全奂的头颅,就那样血淋淋地摆在他的面前,双眼圆睁,死不瞑目。那空洞的眼神,仿佛在质问着每一个人,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吴泽看到,那些平日里在朝堂之上高谈阔论、口口声声宣称要忠君爱国的所谓忠臣们,此刻却都面无表情,没有一个人为之痛哭流涕,也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丝毫的震惊与悲愤。相反,他们对着凌丕三拜九叩,极尽谄媚之态。甚至在那个男人篡位称帝的那一刻,他们竟毫不犹豫地第一时间跪拜在地,宣誓效忠。
吴泽的心中充满了愤怒与悲哀,他不禁在心中痛斥,这些人平日里读的那些圣贤之书,难道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就连他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青年都明白,他们如今是亡了国,成为了任人宰割的亡国奴!可为何连吴家的那些长辈们,那些曾受夏王恩泽、在夏国的庇护下享受荣华富贵多年的人,都能如此轻易地将过往的恩情置之不顾,向着这个刚刚屠杀了渔阳无数百姓的仇人俯首称臣呢?
心灰意冷的吴泽,毅然决定离开渔阳这个伤心之地。或许是因为他在凌丕的眼中太过微不足道,又或许是凌丕根本就没将他这样一个落魄的吴家少爷放在心上,总之,他并未受到囚禁,得以自由离去。
听闻渔阳这座百年繁华之城的覆灭,背后是凌丕帐下那个被称为毒士的贾文羽所出的阴险计策。他们将渔阳的百姓尽数遣往其他城池,其中很大一部分人被送往了临淄。这些百姓们,到了新的地方,曾经的富贵者或许仍能凭借着往昔的积蓄和人脉维持一时的体面,而那些穷苦之人,依旧只能在贫困线上苦苦挣扎,生活的苦难并未有丝毫减轻。
如此一来,夏人的最后一道脊梁仿佛也被这把无情的大火烧断了。吴泽的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悲凉,没了渔阳,没了这片传承着夏人文化与精神的都城,夏人,还真的能算得上是夏人吗?
吴泽失魂落魄地随着熙熙攘攘、神色仓惶的人群,在那满目疮痍的街巷中漫无目的地游走。往昔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的集市,如今已彻底沦为一片废墟,残垣断壁间,摊贩们曾经摆放着琳琅满目货物的摊位,此刻也已七零八落,货物散落一地,与泥土和血腥之气相互混杂,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他的肚子忽然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未曾进食了。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环顾四周,眼中满是绝望与无助。曾经繁华的街巷,如今哪里还能找到一点可以果腹的东西呢?街边的角落里,偶尔会有几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乞儿,正为了不知从何处翻找出的一点干粮而激烈地抢夺着。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凶狠与不顾一切的疯狂,那是被饥饿逼到绝境的人才会有的眼神。吴泽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衣袖,那里曾经放着他那装满金银细软的钱袋,而如今,却早已不见踪影,就如同他失去的一切,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满是自嘲与悲凉。曾经的他,只需随手一掷,便可让这些乞儿过上数月衣食无忧的温饱日子。可如今,世事无常,他自己竟也沦落到了这般凄惨落魄、为一口吃食而发愁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