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东生
1、
倪先生一进到屋里,不看见凌小姐,松了口气,就问妻子:“凌小姐人呢?”
倪先生一讲闲话,倪先生的妻子就闻到了倪 先生嘴巴里喷出来的一股酒咪道,皱起了眉头,妻子对“道上”的事体样样能应酬,就是不欢喜老酒,只要闻到从男人嘴巴里喷出吃过酒的气咪就恶心,倪先生为了顾忌妻子,平常也就忌讳吃老酒,连最欢喜的“五加皮”也少有碰过。
今早,倪先生忘记了自家在木头房子里喝过酒,还凑到妻子门前头讲闲话。
倪先生的妻子偏偏一记头闻到倪先生嘴巴里的酒气咪,心里就不开心了,斜了倪先生一眼,借题发挥:“哪能?想凌小姐啦?可惜,侬没有眼福了,伊老早走掉了。”
倪先生并不在乎妻子的挖苦,倒是听到凌小姐已经走了,又长长舒了口气。嘴巴里念叨着:“走了好,走了好。”说着想回房间里去,折腾了一天,特别是宁波女人临别辰光的伤感,让倪先生感到消沉,伊想一个人独处,想休息一歇。却被妻子一把拖牢。
倪先生不晓得又发生了啥事体,立停,等牢妻子的下文。
妻子没有下文,只用异样的眼神盯牢伊看着,老半天不响,眉头紧锁。
倪先生被看得浑身上下发痒,不自在,有点奇怪,问:“有啥好看的?”
妻子一把把倪先生拖到穿衣镜前头:“侬看看自家,出去一趟,花头浓得来,穿得像新郎官一样了,为啥?”
倪先生朝镜子里一看,看到镜子里的自家,也有点不相信是自家了,一套紫绛红织锦团中式衣裳,做工精致,簇新光亮,穿在身上,自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还有一顶挺刮的呢子礼帽,假使胸口戴一朵红绸缎做的大红花,真像是个老式婚礼上的新郎官了。倪先生不由也自嘲地“嘿嘿”地笑了起来。解嘲地讲:“还真有点像新郎官了。”
妻子却没有笑:“还笑得出来!侬讲,为啥?”
倪先生不以为然,“有啥为啥?去老弄堂木头房子的辰光,正好落大雨,衣裳淋湿了。”说着想起了带回来的布袋袋里还装着自家的湿衣裳,取出来,抖开来,给妻子看:“侬看,衣裳全湿了,不换来事伐?”说着把湿衣服递给妻子看。倪先生觉得一切都天经地义,尽管身上衣裳的式样有点过分,无伤大雅,也说得过去。
妻子正色道:“新衣裳啥地方来的?”
这……倪先生倒是没想过,衣裳是宁波女人帮着伊穿的,伊确实不晓得衣裳是啥地方来的,一时语塞起来。
妻子一把打落倪先生递来的湿衣裳,厉声起来:“新衣裳是不是宁波女人帮侬做的?啥辰光帮侬做的新衣裳?伊为啥要帮侬做新衣裳?”妻子像连珠炮一样的问着,让人来不及想,更加来不及回答。
倪先生从来也没有想过那么多问题,真有点无从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