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州提督府内有一口人工开凿而成的荷塘,八月正是荷花盛开的时节,这口荷塘内莲花正一朵朵盛开着,花蕊边上不时有蜜蜂萦绕,若是有文人骚客在边上,少不得要吟几首诗作几句对,可惜今天这公署内来的都是说话能震落几片莲花的糙军汉,与远处的美景形成了一幅奇特的景象。
这八月的三伏天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了,空气仿佛都凝固住了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但此时节堂内的气氛却让参与会议的将校们感到如坠冰窖,通体发凉。提督府的节堂木架上挂满了锋利的腰刀,闪烁着寒光;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湘东军事地图,上面标注着各种军事情况。今天是孙稷侠开建湘东提督府以来,第一次召集潭岳衡三州将校进行军事会议的日子,这无疑是一次具有重大意义的会议。然而,就在这样一个重要的军事会议里,孙稷侠这位提督大人竟然遭到了下属公然的藐视权威。
聚将的军令早在三天前就已经下达,由兵务司长黄思勉亲自调度快马传信给各地将校。按照常理,接到军令的将校应该迅速赶到指定地点参加会议。然而,直到今天正式在节堂聚将点卯时,潭衡两州的将校早早便已点完名,而岳州的将校却迟迟不见踪影。兵将点卯不到,这换在哪支部队都是杀头的军法重罪!
孙稷侠面色阴沉,一身红袍玉带端坐于节堂正座之上,宛如一座冰山。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威严和不可侵犯的气势,使得周围的人都不敢轻易出声。连日来的操劳让他两眼布满血丝,但他的精神状态却愈发坚韧,威严日盛,他心里清楚这是岳州那边在给自己下马威,他更清楚这节堂内的将校都在看自己怎么处置这件事,若是一个没处理好,以后自己就再不要带兵了,自会在军中失了威望,这军队向来就是以强者为尊。
孙稷侠上任湘东提督以来,名义上有节制潭衡岳湘东三州之权,但事实上孙稷侠除了潭州以外,从没有插手过衡岳两地的防务,不是不想插手,而是两地军将对提督府的军权军令均有不同程度的抵触状态,衡阳稍好,毕竟衡州只驻守了两千兵,而且军饷军需均由提督府供给。岳州则几乎成了一个山头,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之所以现在会形成这种情况,问题就在于左良玉身上。
弘光朝时左良玉坐拥二十万大军,盘踞武昌,气焰嚣张,湖广总督何腾蛟不敢与之争锋,老何为了避其锋芒,也是为了保存实力,将湖广总督府从武昌移至长沙,保有了湖南这一亩三分地。左良玉却不满足湖北这一省之地,岳州是离武昌最近的一个湖南城池,控扼湖广、横断长江,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也是插手湖南的必要先手,左良玉遂将帐下的一个亲信守备王大平安插在岳州,本是意图控制湖南的一步重要落子,但没想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在他想向湖南下手的时候,李自成被清军撵到了湖北,左良玉对自己的本事还是有清晰的认识,依仗兵力优势欺负欺负何腾蛟,吃掉湖南,他还是可以做到,但要想和李自成这种积年老贼打仗,他的部下恐怕没一个能打的,左良玉倒也光棍,直接放弃武昌老巢,湖南也不打了,顺流而下去抢南京去了,但却病死在了江西九江。
老左不地道的事情就是,自己走就走吧,你好歹也通知下岳州这边的大平兄弟吧?啥消息也没给,直接扬帆东去了,把王大平所部全丢在了岳州,等王大平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左良玉已死,南京也被清军占领了,左梦庚更是带着二十万大军投降了清军。王大平本来也想放弃岳州,重新投入左梦庚麾下,但是偏偏又遇上了黄得功在长江激战清军,王大平所部被阻隔在了上游,没办法只能继续据守岳州以待局势明朗。等到后面,局势倒是明朗了,他也走不成了。朱聿键于长沙监国,以孙稷侠为湘东提督节制岳州,而江对面的咸宁又被李过袁宗第等顺军占据,王大平进退维谷,只好向长沙朝廷表忠心,俯首称臣。好在这湘东提督孙稷侠碌碌无为,除了巡视过一次岳州防务后,倒也没有再插手岳州的事情,而且军饷照发。王大平想到这里就不免心中一阵得意,他算是看透这个世道了,没有兵你就啥也不是,有了兵你就是草头王,皇帝老子都得哄着你,孙稷侠他算那根葱?只要俺老王手里攥着这四千兵,你就得管我吃管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