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也终于有机会说出自己一直以来的心事。
他找寻亲人,一来是为了知道自己根在何处,有何亲人,为何被送走,二来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寻找后续人生的希望。
他阐述自己养父母如今的苦楚,道明自己想要改变现状的初心,询问一番,当确认自己亲生家庭,为贫下中农——意味着,延续而下富农的评定会被推翻,今后家人将不用再承受被批斗被欺负的苦难,爷爷心中方才淡然。
他行动很快,认亲之后,便找到村委会开户籍证明,证明他的出身为贫下中农,他拿着这张凭证告别血亲,留下日后互相联系的方式,便赶回了家。
魏晓雅不明白那张证明的分量,天真地问那究竟能用来做什么。
爸爸说,这张证明将彻底从爷爷这一代开始,免去被批斗的灰暗人生。
那意味着,将再也不会有人可以随意指着爷爷怒骂,不会再有人以此胁迫他们专做脏活累活,不会再有人将他们家的男人送上批斗台前,被侮辱惩罚。
而兄弟姐妹们,也是从此方明白,爷爷的苦心。
爷爷一心寻亲,如今找到自然不会就此断了关系。
只不过,如今养父母尚在,他念着养育之恩,便尽为人子之孝道,他一直侍奉二老辞世,才了却牵挂,决定携妻儿一同迁往临市安家,与血亲同处。
也正因此,魏晓雅才有了连接临市和霖市的童年记忆。
她曾经不明白,为什么爷爷奶奶在临市安家,爸爸妈妈却在霖市打拼。
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从小在临市长大,可霖市才是大家口中所言的故乡。
更不明白,爷爷奶奶所谓的落叶归根,为什么要离开临市去往霖市。当时只想,既然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怎么算不得二老落叶的土壤。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临市的村民会将他们说成外乡人。
而现如今,这一切的一切都明白,也都说得通了。
因为一为生地,二为长地,长于亲,寻于生,即便生地再有血亲,却不如长地情谊深厚。
这么多年过去,她常常想起爷爷,于此刻更甚。
她多么怀念爷爷,怀念他骑着自己的自行车载自己去学校;
怀念自己考试不及格爷爷安慰的话;
怀念他的清醒时的坚定与果敢,也怀念他的生病时的糊涂和暴躁。
现如今,她又多了一向,怀念他寻亲的魄力,怀念这位在他人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的,有本事的故人。
她想,自己为什么没在爷爷还在的时候,多亲口问一些关于他的事。
为什么儿时只关注在自己的身上,成天叽叽喳喳不知疲倦地在老人面前讲着自己的无知见闻,却忘记了去问问他们有怎样的英雄事迹,他们年轻时又从哪里来,想要去往何方。
若是这一切都是爷爷亲口告诉她,那该是多么酷的一件事情。
即便会有小小的粉饰和夸张,但总好过她在他人的口中拼拼凑凑,却也如何都凑不齐一个完整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