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郁不语,门外响起敲门声,告诉他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裴郁指尖捏了一下袖口,抬手把佛珠搁在桌面,走了两步之后,又折返回来拿在手里。
水声响起,人影浮动,雾气折腾。
窗外夕阳落山,明亮的星辰点缀夜空,月光洒落在地,为咸州披上一层无形的白纱。
刺史府内某处偏僻的院子,院内的草丛发出阵阵颤动,甚至盛开得正好的花朵都被抖落了几片花瓣。
而后伴随着一阵猛烈的颤动,一团火红色的东西倏地冲了出来。
柔软的肉垫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尚不如针落地,波光晃动的池塘内倒映着月亮的影子和一只体型优美,通体毛发火红,仅有肚皮上带着一点儿乳白色软毛的狐狸。
那狐狸踮起爪子,垂下脑袋在池塘的水里舔了舔,再抬起头时,那双眼睛里带着不属于动物的情绪。
滕申翊盯着眼前那两个沾了点儿污泥的爪子,鼻尖耸动两下,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有下得去嘴。
若他是一只狐狸,他便已经舔舐过去。
但他不是。
半个月前他还是征战沙场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同匈奴开战后,他却在和敌方将领针锋相对时被副将背叛,身受重伤。
昏昏沉沉之间,滕申翊听到了哭喊声,有人护住了他重伤昏迷的身体,带着他一路回到了军帐。
刺痛若刮骨抽筋,疼得他死去活来。
他想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他想告诉护住他的下属,他是被自己人所背叛,却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嘴。
他疼,他愤怒。
他陷入了昏迷。
意识回归之后,滕申翊却惊讶地发现了自己并不在冷风阵阵的西北,而是在春暖花开的咸州。
他惊讶万分,却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口不能言的狐狸,口中还叼着他重伤之际拼命扯下的那一片衣角。
……然后那衣角还丢了。
好在他现在是只狐狸,寻着味道一路找到这里。
别让他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偷走的,让他知道了,等他恢复成人形,一定要把他打成狗。
蹲在那儿骂骂咧咧的小狐狸不知道他身后何时出现了一抹人影,待他察觉到猛然转头之后,他狐狸眼中倒映着一抹身形修长的人影。
白衣如雪,素白的手中缠绕着佛珠。
他的衣摆被晚风吹得鼓动。
佛子那情绪浅淡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却莫名滚烫得让滕申翊周身一颤。
树影斑驳,月光明亮。
一白一红,一高一矮,一人一兽。
一佛一妖。
隔着月色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