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在之前的世界里,过得也没有多好。”她说道,“那会儿世道乱,我爹做些小生意,攒了大半辈子的钱,将我送去西洋留学。”
“第二年的时候我收到电报,得知我爹生了重病,于是又匆匆赶了回来。只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等我回到家的时候,我爹已经不在了。”
“我那会儿才十九,骤然间没了亲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后来勉强振作起来,想要守住我爹的生意,可没过两年,又打起仗来了。”
“我爹的铺子在一次冲突中被人砸了,第二日我过去的时候,看着满地狼藉,大哭了一场,花了许久才重新收拾好,之前的积蓄也消耗殆尽了。”
“日子还得过。我仗着自己留过洋,看货的眼光很不错,生意逐渐有了起色,不但将那间小铺子旁边的铺子也买了下来,还计划着在别处再开几家分号。”
“分号还没开起来,战火就先一步烧起来了。”
“与之前不一样,这回他们打仗用的是飞机和炸弹。我随着被政府疏散的人群躲到了防空洞里,等再爬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了。”
顾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了,我住了那么多年的房子,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你从前没有说过这些。”陈袖说道。
她那会儿常对他说她来自于一个多么美好的地方,在那里女人能随心所欲地走在街上,能念书,能做生意,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说那边灯火通明,有一种叫做“电灯”的东西,将夜照得如同白昼。
她说她家的附近就是江,晚上的时候有许多穿着旗袍的女孩子在挽着手散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
她说她常去一家餐厅,那里有一架钢琴,她偶尔会去弹上一曲,就能收获满餐厅的掌声。
说起这些的时候,她的眼睛总是很亮,里面满是向往与怀念。
听陈袖这样说,顾夫人苦笑了起来。
“人总会下意识美化已经失去的东西,不是么?”
沉默片刻,她继续说道:“那时候我仍然没有被击倒,房子没了就重盖,铺子没了就再开,只要人活着,总会有希望的,不是吗?”
“但没等我将铺子重新开起来,我就病倒了,病得很严重。”
“大夫过来看了,说我得了同我爹一样的病。这种病从我爹遗传给了我,年纪越大,病得就会越重,最后会像我爹一样死掉。”
“我最初很不甘心,我觉得我那么热爱生活,生活怎么一点也不爱我呢?可后来慢慢地我也想通了,自怨自艾根本没有任何用处,不如好好地过好接下来的日子,也算没有白来人间一回。”
“我将手里所有的钱都取了出来,买了一张船票,打算出去看看。”
“然后那艘船沉了。”
“再然后,醒过来我就变成了苏遥。”
顾夫人看着陈袖:“相对于我原来的人生,苏遥的人生真的很幸福了。”
“那你为何还想要回去?”陈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