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四战战兢兢地敲响了卯时的更子,昨夜蒙古老爷们住的地方喊打喊杀了一夜,他也担惊受怕了一夜。
生怕是哪个暴虐的老爷捉了人回去杀,要是蒙古老爷夫人都杀上头了,听到他的打更声,把他也抓去了怎么办?
李九四很怕死,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是前脚死了,自家老娘、媳妇、娃儿也是要跟着后脚没命的。运气好的,被赶到城外的窝棚里,撑上一段时日,然后一家人也是要在地府里团圆。
更声刚飞出铜锣,城中贫苦人家俱都推开了屋门,他们多是一夜未眠的人,和李九四一样,心惊胆战了一个晚上。
他们战战兢兢地向着蒙古老爷们住处的方向偷偷望去,接着便望到像他们这片地方缓慢蔓延的一地红。
“那……那是个啥?”有小伙挠了挠脑袋,不解地问道。
有大着胆子的人试探着用手蘸了蘸地上蔓延着的红液,然后就闻到了一股直冲天灵盖的腥味。
这人急忙后退,高声喊道:“血,是一地的血!都流到咱们这儿了!”
有饿的头晕眼花的人羡慕道:
“这么多的血,那些老爷杀了多少头羊啊,这得吃多久,昨天我就吃了一顿,晚上饿晕过去了,但迷迷糊糊还闻到了羊肉香味呢,流了好多哈喇子。”
众人顿时沉默,原来是个没听到昨晚动静的家伙,真是饿死鬼投胎,一天能吃一顿还饿。
指头上还蘸着血的那人打破沉默,低声道:“这……这得死了多少人啊?”
众人低着头,有几乎微不可察的声音从人群中发出:
“刘四五,别管闲事,你还能管蒙古人杀了多少人吗?”
“这次死得不是咱们这儿的人,已经是老天保佑了。”
“别管了,跟咱们没关系,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城门口的吊着的尸首,咱们不也看习惯了吗?”
刘四五咽了咽唾沫,想说点什么,但所有的话都梗在他的喉咙里。他很想对着墙壁捶上一拳,但他的手臂好像瞬间失去了抬起来的力气。
于是,刘四五只沉默地贴着墙向前走了,邻居的话说的不错,这样惶惶不安的日子,他们这些人难道还没有习惯吗?再担惊受怕,他们也得去干活,否则全家老小就得跟着喝西北风。
刘四五是个抬轿夫,每天都得去牙人那等安排活计。等到城中的蒙古贵人们起身出门,他们这些轿夫就得跟着抬轿、抬东西。
得来的钱牙人会扣去七成,这虽然不公平,但谁叫牙人也有个蒙古人的身份呢?他在蒙古人中虽然算不得什么,但欺负欺负他们这些轿夫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