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叔盖了房子结了婚分家单过,爷爷奶奶最大的使命算是完成,帮着儿子女儿带一拨拔陆续长大的孙子孙女们。
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第一个孙辈。爸爸在千金矿出了事故后,奶奶把八个月的我抱来了湿湖,奶奶总说,“你家佬佬不喜欢你爸爸,却特别喜欢你,你们爷孙俩是前世的缘分。” 我爷爷对我完全是无组织无纪律无原则的溺爱。
我在我奶奶家横行天下,一摸不挡手,哪里挡手,我爷爷就会温和而不可阻挡地削平哪里。我的叔叔姑姑们,天然地喜欢我,从心里爱护我,没有谁是挡手的,所以我爷爷也不需要去削平谁。
夏天我睡觉,爷爷举着胳膊打扇,要一直摇,不要停。偶尔他打瞌睡,无意识间手歇一下,我哼哼唧唧两声,扇子呼啦呼啦又赶紧摇起来。
我背上长了痱子,呼他马上来挠,倘若路远事忙,十秒之内爷爷没来,痱子惊起来,我是要发火伸出利爪挠他脖子的。那天他来晚了点,我很上火,他的大手赶紧伸上来,在我背上不轻不重地挠,给我止住了痒,但我余火未消,午饭已上桌,我不肯吃饭。爷爷弯下腰,轻托我的背,把我往饭桌旁边推,“乖,小儿乖,走,吃饭去。”我装腔作势端着不动。奶奶说,“不吃就饿着,我们先吃,哎呀这个饭好香好好吃啊。”爷爷一扭头乌了奶奶一眼,“饭也塞不住你的嘴!”奶奶立刻抿住嘴。爷爷再哄我,再哄我,“我吉儿最乖了,就听佬佬的话,走走,佬佬饿了,我们一阵吃,小儿乖。”牵着我的手到饭桌边,再哄我,最后我不得不给爷爷一个面子,不情不愿里让爷爷喂了三四口,才接过筷子接过碗自己吃。奶奶在一边乖乖的吃饭,只敢偷笑,一下都不敢放声。
我奶奶说,“他家佬佬啦,要星星不摘月亮,小吉把天搞掉下来,他都笑嘻嘻滴,还讲搞得好。”我把天搞掉下来,我奶奶有可能骂,有可能不骂。
那年腊月杀了家里的大肥猪,好的猪肉已经卖了,留下猪头猪脚和猪下水。奶奶做了个红烧猪蹄准备犒劳大家,盛在小炖钵里,放在大锅台旁边的小炉火灶上,炭火慢慢煨着,老远就闻到喷香喷香。鹅毛大雪,我在胡香橙家玩好了,踩着小叔给我做的高跷,飞奔回家。进了屋我也不肯放下高跷,踩着高跷上一屁股靠在大锅台边休息,一不留神,高跷从手里滑出去,“啪”地正正好好砸在炉火灶上,小炖钵翻了个底朝天,连汤带蹄倒了一地。这可是过年才有的豪宴啊!我心头掠过若有若无的一丝慌,从另一只高跷上放下脚来,准备去收拾。奶奶一声惊呼,“我滴个好乖乖!别烫着!”她一步跨前,用身体挡着我,弯腰把小炖钵扶起来,炉火灶扶起来,猪蹄子一块块用水冲冲,添水重新炖,只可惜原来那钵好汤了。
爷爷奶奶家的老房子,结构与外婆家的老房子一样,马头雁尾式山墙、木板墙、木地板等。只是爷爷奶奶的房子外墙没有抹白,墙体通身青灰大砖,黛瓦,四面山墙角上,都有砖雕的喜鹊等动物。